第二百五十四章 夢醒時分
風雨之中,那一句句輕蔑生死,一句句不屈服的海謠回蕩,漸漸地,天雷消散,閃電遠走,那大海中的風浪,也慢慢的退下,一夜的時間漫長的過去,直至天空初陽抬頭,一聲聲劫後餘生的呼喊,在這船上不斷地散出。
李劍望著他們,臉上露出微笑,坐在船頭,望著海天盡頭的初陽,他看到了那隻白色的飛鳥,在那初陽中飛舞,一聲聲嘶鳴回蕩。
直至出海的第十一個月,在海的盡頭,一片大陸遙遙可見,在看到那大陸的同時,船上傳出了陣陣高興的呼聲。
與伴隨了近一年時間的這些船員揮手,李劍在黃昏中,帶著那幾個月前的海謠,離開了這艘商船,來到了這陌生的大陸上。
這裡,有諸多的凡人國度,也有很多宗派與那或者似曾相逢的修士們。
那一個個國度中,有一個,叫做火極國。
在這與他的家隔著大海的,李劍神色平靜,一步步的走著,走進陌生的天地,看著陌生的山,看著陌生的水,看著那途中所遇,一個個陌生的面孔。
他儘管沒有在這一生來到過這裡,但他的名字,卻是在這麼多年內,傳遍了很多地方,也同樣傳到了這片大陸。
儘管不如在家鄉那般赫赫聲名,但這一切李劍不會去在意,他就如同一個旅者,在一年一年中,在這陌生的大陸上,走過了一處處山山水水,走過了一處處國度城池。
轉眼,便是三年。
從他離開趙國,已經過去了二百年,李劍的身體,也不如以往,而是升起了疲憊,他的手中,拿著一根拐棍,但仍堅持著,走出一步步。
宗派,他去了很多,仙修,他看到了很多,凡間的達貴帝王,他同樣一一看到,漸漸的,他的名字,在這陌生的大陸中,被無數人知曉。
不管是哪一個國家,不管是哪一個宗派,人們都知曉,有一個叫做王林的老人,為當代大儒,他周遊列國,似尋找著什麼。
他的話語,隨著年齡的越加老邁,開始少了起來,只是往往有些時候,他不需要說話,只是用其似蘊含了天地的睿智雙目看人一眼,就會讓對方迷茫在那天地中,不知蘇醒時。
在第十九年的秋天,李劍來到了一個瀰漫了大量火山的地方,他來的時候,正是一處火山爆發之時,距離很遠,李劍可以看到天空的黑煙滾滾。
熱浪從很遠的地方吹來,落在他的身上,李劍抬著頭,望著天幕盡頭那黑煙,滄桑的雙目,透出從未有過的柔和。
他看到在那黑煙內,有一道白影走出,那白影是一個女子,青絲披肩,樣子很美,她似正在從那火山爆發中收取一些什麼,在她的手中拿著一個玉瓶,轉身之中,她看到了遠處地面上的李劍。
這一眼,讓李劍難忘,讓他身子一顫,仿若等這一眼,等了一千多年,仿若等這一眼,他等了一輩子,仿若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等這女子,如今這回眸一望。
那白衣女子的目光從王林身上一掃而過,沒有泛起半點的熟悉,而是
如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收回目光,白衣女子轉身,踏著輕風,遙遙遠去。
李劍怔怔的看著對方,看著那漸漸消失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到了,閉上雙眼,許久之後輕輕一嘆,李劍的容顏,更加蒼老起來,他扶著一旁的枯樹,睜開了滄桑的雙眼。沉默中,目內透出了迷茫,但更多,卻是一種複雜的明悟。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他看不到日初日落,在這火極國的大地上,他沒有留下足跡,但他的身子,卻是越走越遠。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李劍雙眼的複雜,更濃,只是他還是用那迷茫來掩蓋複雜,掩蓋那幾乎被他完全明悟的真相,他不是不想去相信,只是他還存在一絲僥倖,存在一絲即便是自己,都不相信的遮掩。
直至某一年,某一天,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座山!
這是一座死亡的火山,或許在曾經的某一個時刻,它曾轟鳴爆發,噴出無盡岩漿帶著無數碎石四散,噴出了滾滾黑煙升空。
但如今,它死了。
地面上滿是環形坑窪,四周的大地,一塊塊散碎的黑色石頭瀰漫,一股死亡的氣息,迴旋在這裡,方圓數百里,沒有人煙。
在這死亡的火山下,李劍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茫然的望著這座山,許久許久,他眼中的迷茫崩潰,他整個人身子顫抖,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是它……」這座山,李劍熟悉,這座山,正是他當年在大海上,看到的那虛幻的天地內,正在爆發的山峰!
那山上的兩道如糾纏在一起的龍蛇裂縫,如同一今生死印記,永恆不滅的標記,告訴著李劍,它的存在!
看著這座山,李劍再也無法去欺騙自己,再也無法去掩蓋他早就知曉的明悟,那海上的一幕幕,與如今眼前的一幕幕彷彿在他的面前重疊。
那海上的虛幻,眼前的真實,在這一刻融合,成為了一股無形的力量,這股力量沖入李劍體內,使得他腦中轟轟,這股力量之強,讓他第一次,去真正的面對自己,面對這今天地!
「我當年就應該明白的……只是我不願去相信,我也如你一樣,去欺騙自己,可你不要忘了,你騙的了自己,騙的了自己么……」李劍指著那座死亡的火山,仰天大笑起來,其笑聲透出一股悲哀。
在其咆哮中,天地轟鳴,無盡雷霆回蕩,更有閃電交錯,瀰漫天空,連成一片,這一幕,仿若天怒。
在這天怒的一剎那,整今天空赫然間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這漩渦轟轟轉動,仿若要撕開這天地一般,更是在這漩渦內,出現了一片無盡的漆黑世界。
在那漆黑的世界中,有一縷紅芒出現,在那紅芒中,有兩具閉著雙眼的屍體,其中一個屍體,一頭白髮,其閉著的雙眼,出現了掙扎的跡象,仿若被王林那一聲聲咆哮與吶喊震動心神,轟擊了靈魂,出現了要蘇醒的跡象。
李劍右手一指天空那巨大的漩渦,一頭蒼髮飄動,一股浩然之氣從其身上直接擴散出來,沖入天空
天空雷霆轟轟,那巨大的漩渦急速轉動之下,慢慢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化作了一個白點,卻是那白色的飛鳥,扇動著翅膀,在天空迴旋許久,慢慢的飛遠了。
涼城城的春季在數個月後,悄然的流逝,又是一年的六月,柳絮再次紛飛而來,一隻畫舫順著河道悠悠前行,在其前方,有一座石橋,那橋上沒有人,只是在橋上的天空,卻是有一隻白色的飛鳥。
這飛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此刻出現之後,在那石橋上迴旋,漸漸地,那橋的四周街道,似變的模糊起來,彷彿這天地的一切,在這一瞬間,全部都模糊的看不清了。
唯有那石橋,唯有那畫舫,在這天地畫幕內,格外的顯眼。
就在這時,但見那白色的飛鳥呼嘯而來,從天空落在了那石橋上,化作一片白色的晶光,瀰漫開來,遠遠一看,彷彿成為了一個白色的漩渦。
那漩渦內,慢慢的走出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青年,一身白袍,神色冷峻中透出迷茫,他茫然的看著四周,直至那畫舫越來越近后,這青年的雙眼驀然間直接看向畫舫。
他的目光,在這天地模糊中,凝聚在了一起,瞬息間,仿若時間停止了流逝,亦或者說,這夢中的時間,的的確確完全停頓了下來。
一切的一切,這天地萬物,在這一剎那,徹底停頓,唯有那石橋上的青年,如舊。
那石橋上的白青年,沉默片刻,身子向前一步邁去,瞬息間就站在了船頭,坐在了一旁后拿起桌上一壺酒,喝了一大口后,在這一切都停頓的天地內,一口一口,喝著酒。
歲月沒有流失,柳絮還在飄浮不動,但這青年卻是喝下了太多太多的酒。
「這一生,如何……」青年在許久之後,輕聲開口。
「你何必問我,我的感受,也是你的感受。」李劍放下酒壺,彷彿自言自語。
「你準備好了么……」青年長嘆,漸漸雙眼有了模糊。
李劍轉頭望著周圍的一切,眼中露出濃濃的不舍,只是即便再不舍,他明白,自己要走了……這夢,要醒了……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他去做,還有很多很多人,等待著他。
他默默地站起身,眼中的不舍被隱藏,泛起悲哀的同時猛地轉身,右手抬起向著天空一抓,立刻便有一壺酒,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輕輕地放下,這青年長嘆中向前一步邁去,其身影化作一隻白色的飛鳥,直奔天空而去,漸漸消失。
他儘管離開,可這天地的一切還在停頓之中,沒有絲毫的改變,唯有那壺酒在那裡,似等待被人拿起,喝下,結束。
天地轟鳴,李劍所在的船隻,直接消散,一同消散的,還有那河水,還有那石橋,還有這河道上無數的畫彷,還有那天空漂浮靜止的無邊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