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心
相傳紫雲山乃是一朵從天而降的紫色彩雲所化,所以方圓百里蘊含濃郁的天地靈氣,紫雲山開山鼻祖藉此地悟道,開創紫雲山,乃是這周邊數國中頭一等的仙家門派,自從鼻祖仙逝,傳到此代已有百餘年。
此刻原本風景如畫,山清水秀的仙家福地,一片殘屍斷臂,一股股黑煙繚繞,死人堆積如山。
「宮主,仔仔細細檢查過了,沒有一人倖存下來...」,腰挎一把細劍的短髮女子對一名宮裝婦人說道。
「不過奇怪的是,紫雲山的建築都完好無損,絲毫看不出打鬥的痕迹。」,短髮女子皺眉道。
宮裝婦人凝望著黑煙繚繞的紫雲山,「不管如何,紫雲山護山大陣已破,通知全宮上下,這段時間務必要小心戒備,仔細行事,另外,火速派遣一隊人去尋找婉兒,務必保證婉兒安全回宮。」
一年前婉兒與紫雲山弟子下山歷練,一年後紫雲山就開啟了護山大陣,如今整個紫雲山死盡,護山大陣消散,這才被自己發現,想到這,宮裝婦人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婉兒,你可一定要平安無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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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不慌不忙的降落在樓頂,心中已是瞭然,這少年大聲喊叫,想必此地絕不會有什麼超出自己掌控的世外高人,不過這娃娃到是有點意思,竟然讓自己看走眼了,不是個啞巴。
整個酒樓,剛才在這一聲驚雷般的喊叫下一陣寂靜,可隨後卻又是吵嚷開來。
「誰家的孩子啊,怎麼在說書的時候亂喊亂叫?」
「小孩子嘛,都會調皮搗蛋。」
酒樓很快又熱鬧起來,沒人當回事,只當是某個孩子的惡作劇罷了。
不過三樓里,「文國師,你看看,又有些沽名釣譽,裝神弄鬼的傢伙來了,吵的我好煩呀。」,劉姓的青年面色陰冷,抬頭道。
青年猛然提起桌邊長劍,劍身古拙,布滿雲朵,鏗然出鞘。
「給我下來!」
青年揮劍一甩,長劍破空而去,穿透屋頂,刺向降落在樓頂上的老者。
老者雙指捏住來勢洶洶的長劍,心中哭笑不得,真是因果循環?
滅了紫雲山滿門,竟是在這裡碰上了這個約莫是漏網之魚的獨苗,你這紫雲山的小娃娃,老夫沒先對你出手已經不錯了,你怎敢先手對老夫出劍?
沒瞧見這邊站著的幾個屍傀都是你紫雲山祖宗輩分的嗎?也是,這隔著房頂你看不到,好吧,老夫就讓你瞧瞧。
想到這,老者伸手一指,身邊那獨腿男子抬腿一踏。
轟隆!
樓頂上破開一個大洞。
面無血色老者冷笑蹲在樓頂,向下望去,眯起如毒蛇般陰冷的雙眼。
「誰的劍呀?」
聽到隔壁的轟鳴聲,面容嫵媚的女人坐在身穿棕色衣袍的老者身上,勾著老者脖子嬌聲道:「旁邊動靜好大啊。」
腰挎巨刀的矮小漢子喝了一口酒,示意滿臉胡茬的大漢不要輕舉妄動。
劉師兄見一劍無果,心中怒氣更盛,這不是在曹師妹前丟臉嗎!定要讓這人生不如死!
站起身,抬頭望去,正要再次出手,但下一刻,青年瞪大雙眼,不敢相信。
月光下,老人身後站著的三個人,青年都認識。
獨臂獨腿的,不正是自己的師傅么!那頭插細劍的,不正是被譽為紫雲山劍道第一人的師伯祖么!下身白骨的,那是自己師門的師祖啊!
滴答滴答,汗水流淌在地板上,青年整個身子忍不住在顫抖,男子內心告訴自己,這都是假的,假的!
可天上那三具屍體散出若隱若現的雲彩讓青年心如死灰,那是修行他紫雲山秘法大成后的特點!
老者看著驚恐萬狀的青年,有意思,有意思,把玩著古樸的長劍,玩味道:「怎麼站起來了?你的劍?」
渾身顫抖的青年哪敢言語,老者不屑一笑,紫雲山的,果然都是些廢物。
老者抓著剛才放聲大喊的瘦弱少年,從樓頂躍下。
許渝自打開了這家酒樓以來,這些年間倒也是見過形形色色的仙師高人,可像今日這般面目憎人,形如厲鬼的老者和三個不人不鬼的,許渝仍是嚇得癱軟在地。
老者環視一圈,自言自語道:「四個小魚小蝦倒還沉得住氣。」,揮袖一甩,牆磚碎裂,看了看面色陰沉的棕袍老者和坐在他身上的嫵媚女人,瞥了眼小心戒備,手握刀柄的兩個漢子,老者撇了撇嘴,無趣啊,收回視線,提著劍,緩緩走向膽戰心驚的劉師兄。
走到渾身顫抖的劉師兄身前,老者森然問道:「是不是你的劍?」
劉師兄不敢言語,眼中懼意愈來愈濃。
突然劉師兄身形後退,有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劍直指老者。
老者打量著這個一把將劉師兄拉在身後,出劍直指自己的小姑娘,笑眯眯道:「小姑娘,放下劍,看在臨江宮的面子上,老夫還可以放你一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隔壁嫵媚女人吞了一口口水,臨江宮,對周邊這幾個國家來說,那可是龐然大物啊!
這個聽口氣對臨江宮談不上懼怕的老者究竟是什麼人?
棕袍老者暗道不好,這趟聽書可能惹上大麻煩了。
矮小漢子對旁邊兄弟示意一下,拇指抵在刀柄上。
劉師兄身旁,妙齡少女手持軟劍,半步不退,劍尖直指老者!
「哦?」,老者見狀嘖嘖好奇道:「小姑娘,你可知道如今你身後的這位已是紫雲山的孤家寡人,馬上就要下去跟他的同門團聚,你這般為何?莫不成,這是你的心上人?」
少女默不作答,紫雲山和臨江宮世代交好,這老者身後的三具屍傀身份,少女當然都認得。
身後的劉師兄可不是她的心上人,就充其量是個朋友,但是行走江湖,先不提能不能行俠仗義,要她於危難中棄朋友而去,她這個立志做飲酒走馬,江湖留名女俠的人,是萬萬做不到的!
少女雖然豪氣干雲,但是手中軟劍顫抖不已,沒辦法,面對這老者,少女感覺渾身壓抑,氣機流轉不暢。
老者見到這一幕,有些出神,記得當初紫雲山覬覦他得到的寶貝,派人追殺他,一番血戰後,逃到朋友的洞府,她將傷痕纍纍的自己藏在洞府密室內,獨自一人面對著紫雲山的追兵。
老者神色恍惚,他們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下落,她說知道「他要好好活下去,我知道他在哪。」,她帶著他們走了出去,追兵沒有發現傷痕纍纍的自己,當然,自己再也沒有見過她。
老者寧願那日被帶走的是他,可是自己當時遍體鱗傷,動彈不得。
什麼寶貝?比的上她嗎!
老者看了眼仗義出手,不顧自身死活的妙齡少女,看了看,方才大聲喊叫的瘦弱少年,找了張椅子坐下,對著少年少女說道:「你想要提醒鎮子里的人,讓他們逃出去?你仗義出手,想保護朋友?」
老者哈哈大笑,對三樓所有人森然說道:「今天殺一百人,就可活,當然,你們這幾個人,每個人都相當於一百個人頭,不殺的,我殺你!」
老者盯著渾身顫抖的劉師兄,「紫雲山的小雜種,老夫也給你一個機會,若是你把你身前的臨江宮娃娃殺了,老夫不光與你紫雲山的恩怨一筆勾銷,而且老夫還會給你一場造化!」
「這位前輩,我們無冤無仇,可否讓我們離去?」,面容嫵媚的女人低聲問道。
老者面色一沉,身後獨臂屍傀一拳將問話的女人砸的鑲嵌進牆壁里,老者眯起眼睛。
「我只說一次,要麼殺,要麼死!」
「諸位,莫聽他蠱惑人心!」,妙齡少女喝道。
三樓眾人面面相覷。
老者坐在椅子上,閉著眼,輕聲道。
「三」
矮小漢子猶豫不定。
「二」
信南國第一人文國師打量著眾人。
「一」
「啊!」,一聲慘叫傳出!
率先出手的,竟是身穿棕衣的老者,老者將剛出牆壁里掙脫出來嫵媚女人脖子扭斷。
女人死去的面容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棕衣老者對著年歲跟他差不多大的老者問道:「前輩,我是否可以離開了?」
老者睜開眼睛,看著行事果斷的棕衣老人,譏笑道:「她方才被我打傷,只算一半。」
棕衣老者眼神陰翳,左思右想下,猛然間身形暴掠,雙手成爪,向癱軟在地的老闆娘許渝抓去,這一爪下去,能輕輕鬆鬆捏碎許渝的天靈蓋。
下一刻,棕衣老者不進反退。
許渝身前,一名身材魁梧,滿臉胡茬的大漢,赤手空拳,竟是一拳將棕衣老者擊退數丈!
胡茬大漢呸了一口,罵道:「奶奶的,你這老頭也忒不是個東西了,連自己的相好的都不放過,真是老畜生!」
棕衣老者穩定住身形,那漢子的一拳,震的他手掌發麻。
老者甩甩手,「滾開,莫要擋著老夫活路,不然將你也算在老夫的人數內!」
大漢搓搓手,「干你娘的!怕你不成!」
矮小漢子對著許渝說道:「老闆娘還能動彈不,要是要能動彈就趕快下樓,讓這鎮子里的人都抓緊跑吧,有多遠跑多遠,我們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矮小漢子扛起巨刀,嘆了口氣,奶奶的,錢沒掙到,今天沒準還得把命搭進去。
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老者,矮小漢子心裡罵道,自己只是圖錢,這老傢伙真狠,圖的是命!
可要是說讓他殺那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才能活命,他答應,他手中的刀可不答應!
劉師兄仍是站在原地,如同木頭一樣,可內心卻已是波濤拍案,掙扎不已。是為了活命,殺了臨江宮的曹師妹?還是奮死一搏?
可拚死一搏又能如何,連自己的師祖都不是對手,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可是若真是殺了曹師妹,自己真能活命嗎?
想到這,劉師兄不由自主的望著坐在椅子的老者。
巧的是,老者也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說,去做吧,我說的都是真的。
劉師兄慘笑一聲,好似下定決心,轉身對不肯拋棄同伴,拔劍相向的少女苦澀道:「曹師妹,對不住了!」
剎那間,劉師兄氣勢凌人,側身一撞,將毫無防備的少女撞飛出去。
少女砸落在牆邊,嘴角流下獻血,方才面對老者,周身氣機已是流轉不暢,如今被劉師兄突如其來的全力一擊,少女已是傷及內臟。
少女凄笑一聲,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老者在椅子上笑的前仰后翻,「打的好,你這紫雲山的小傢伙放心,殺了她,老夫收你為弟子。」
劉師兄對著老者拱了拱手,撿起地上的蟬翼軟劍,向少女走去。
「我想活下去,我還不想死」,劉師兄喃喃道,提著軟劍刺向動彈不得的少女。
鐺!
一把閃著白光的利刃擋住軟劍,如白雪般的刀身冷氣森森。
南信國第一人的文秋國師,擋在妙齡少女身前。
文秋右臂有些抖動,雖然境界比這劉師兄高,但文秋乃是一介散修,沒有正統的路子,況且精於推演布陣的文國師,抓單廝殺本就不擅長。
劉師兄嗤笑一聲,「你想擋我?不知死活!」
文秋暗嘆一聲,他這個南信國第一人,也就這點斤兩,無門無派,平日小心謹慎不敢得罪那些大門大派,唯恐惹禍上身。這不假,他也是真怕死,但是要是活著的代價是要殺別人,那他文秋萬萬做不到。
「劉公子,今日文某就不知死活來跟你討教兩招!」,文秋拄刀而起,堅毅說道。
「死了也是白死。」,劉師兄大步向前,擋得住他一招,自己還有百招,千招,你文秋算得了什麼,敢這個時候裝出頭鳥!
趁著三樓一盤亂麻,董難言溜到癱軟在地的許渝身邊,扶起仍是神魂未定的老闆娘,就要向樓下走去。
老者喝了口茶,笑道:「你能走到哪裡去?」
下身骷髏的屍傀飛掠而去,就要將少年少婦攔下來。
矮小的漢子用刀劃破了手掌,雙腳踏地,
「來!」
砰!
只見矮小漢子身材暴漲,足足有三人多高,手持大刀,渾身肌肉綳起,青筋乍現,渾身像打了蠟一樣,白光耀耀,竟是一刀將那屍傀劈翻在地!
老者抿了抿嘴唇,「有點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