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姜喬第二次看裴奕和人比武切磋了。
她立在一旁,心中仍舊有些忐忑。一想到裴奕是為了替她探探這裡的虛實才和人試手,又覺得心中有些暖意。
裴奕立在場地中央,脊背依舊挺得筆直,眼神冷靜,淡定的等待著他的對手。
年輕小伙非常想將剛剛的不爽找回來,嚷嚷著要做裴奕的對手:「師父,讓我來,剛才我只是沒有準備好,現在看我怎麼收拾他……」
老吳卻擺擺手:「飛魚,你先休息一下,讓阿成來。」
飛魚撇撇嘴仍舊很不服氣,但師父發話了他也沒辦法,只得默默的退到一邊去了。
叫阿成的年輕人又高又瘦,戴著眼鏡看上去有幾分書卷氣。他走到場地中央,對著裴奕拱手行禮,裴奕則抬手鄭重的回了個禮,看上去與上一次切磋時完全不同。
這人,還是有認真的時候嘛。
她正腹誹著,那個叫阿成的年輕人已經率先出招了。
阿成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拳風卻非常的果斷凌厲,上來就是一拳,直接擊向裴奕面門,半點也沒有客氣的意思。裴奕的反應極快,腰馬一轉雙手同攻,一攤一打,像對付飛魚那樣故技重施。但阿成的實力顯然要比飛魚厲害得多,不慌不忙的一側,同時豎掌在裴奕的拳上一拍,竟然直接就將攻勢給化解了,然後他上前逼近一步,直接變掌為拳,又是一記猛攻。裴奕一個閃避,同時手腕向上翻轉身子用力一擰,竟然硬生生的架住了擊來的這一拳,然後反手一肘擊出,逼得阿成身子向後錯了半步,堪堪避過這一招。
然後,就像誰忽然按了快進鍵一樣,二人動作瞬間快得看讓人不清了。極短的時間內進進退退,時而變掌為拳,時而翻手肘擊,時而雙拳掄圓了像飛輪一般往對方的面門招呼。只是那個叫阿成的年輕人一直沒有用過腿,他不用,裴奕也不用。
數招之後,二人的額頭上都掛著汗珠,看樣子打得很是酣暢淋漓。但裴奕畢竟年紀小,力量和體能還是沒辦法跟成年人相比,漸漸速度就有些慢了下來,體力不支了。老吳見狀,說了聲:「差不多了,停吧。」
二人這才退開,各自抱拳說了聲:「承讓。」
姜喬趕緊上前,拿出紙巾遞給裴奕擦汗,一邊低聲問道:「喂,你沒事吧?」裴奕搖搖頭,有些氣喘吁吁。
老吳走了過來,將裴奕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雙眼發亮:「小少年,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裴奕。」
「那你的師父是哪個?」
「師承裴宗元。」
老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聲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
裴奕也跟著笑了起來。
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完全不明所以。直到老吳招呼大家坐下來喝茶,才向他的弟子們介紹道:「這位裴奕小兄弟是我師父裴宗元的孫子,也是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也就是你們的師叔了。」
眾人大吃一驚,飛魚更是一臉懵逼,想不明白這忽然跑來踢館的破小孩,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他的師叔了?不過他還是很慶幸剛剛沒有上場跟裴奕切磋,以他的實力絕對不是裴奕的對手,這小子能跟二師兄阿成打成平手,那絕對是有兩把刷子的,要知道二師兄可是師父的入室弟子呢。他鬱悶的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這一拳算是白挨了,人家輩分擺在那呢,誰讓他平時學藝不精呢。
裴奕此時全然沒了剛才的傲色,端起一杯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遞到老吳面前,喊了一聲:「師兄。」
老吳笑著接了過來,口中不住的說道:「好,好……」
裴奕又道:「因我自小跟著爺爺學拳,從沒與爺爺以外的人交過手,因此很是好奇。又擔心一開始講明身份,大家會因此對我留手,無法窺見真章,所以故意在開始的時候言語上有些得罪,還望大家多多見諒。」
說罷,他抱拳俯身,認認真真的鞠了一躬。然後又對著飛魚拱手,誠懇的道了一聲:「抱歉。」
老吳看著裴奕,越看越喜歡,資質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又謙虛懂禮,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阿成也笑著誇獎裴奕:「裴小師叔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身手,確實很不錯。假以時日,我也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了……」
裴奕連連擺手謙虛道:「我年紀這麼小,大家就直呼我的名字吧,叫師叔我怪彆扭的……」
眾人聞言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正所謂一笑泯恩仇,練武之人向來豁達,這一笑也就把之前的事情都翻篇了,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不少,開始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相談甚歡。姜喬默默坐在一旁喝茶,覺得自己十分的多餘,正百無聊賴的盯著牆上的穴點陣圖發獃時,忽然聽見裴奕對老吳說道:「師兄,實不相瞞,其實這次我來是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的。」
老吳笑眯眯的擺擺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麼事師弟儘管開口。」
裴奕一把拉過姜喬:「師兄,她是我的同學姜喬,她很想學武,你能收她做徒弟嗎?」
眾人這才注意到了姜喬,一聽說有女孩子要來拜師,眼神都有些奇怪。
老吳的笑容也僵了僵,有些為難,他可從來沒收過女徒弟啊……以前也有過一些看了功夫片頭腦發熱,嚷嚷著要來練武的女孩,基本上連一天都堅持不了,就哭著喊著說受不了了。
「這……」
見老吳猶豫,裴奕乾脆的說道:「師兄,我明白你的顧慮,所以我已經提前幫你考驗過她了。」
「……考驗她?」
「對,用的正是爺爺當年啟蒙我的時候的法子。」
老吳雙眼一亮,問:「她堅持下來了?」
裴奕點頭。
老吳扭頭看著姜喬,重新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裴奕道了聲:「多謝師兄」,扭頭抄起桌上的茶杯塞進姜喬的手裡:「你還不快叫師父?」
姜喬傻愣愣的「啊?」了一聲,心道這就可以拜師了?
老吳卻對著她呵呵一笑,擺手道:「不急著拜,不急著拜,我看吶你就先練著,拜得成拜不成,還要看以後的機緣啊……」
姜喬又懵了,所以這到底是讓拜還是不讓拜啊?
裴奕瞭然,略微思索了一下,點頭道:「也是,拜師收徒是要看機緣。那就聽師兄的吧。」
那時的姜喬並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師父一開始會這麼說。一直到她練武一年後被收為入室弟子,正正經經的行過拜師禮之後,才真正的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中國武術幾千年傳承,講究的是薪火相傳。
師父收徒,也分為「一般弟子」和「入室弟子」兩說。一般弟子的門檻較低,想習武的人只要基本條件被師傅認定,就可以收為徒弟,教授武藝。但,若想成為入室弟子,就需要經過師父嚴格的道德品質、體悟能力的考察,這是一個需要「日久見人心」的慎重選擇過程。因此有一句老話叫做:「故先輩每於傳人之際,必要再三審慎行之者,蓋因人材難得,不肯輕錄門牆」。
在中國傳統武術的傳承上,只有真正遞帖拜師后,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師徒」關係,這樣的關係親如父子,形成了如同血緣關係一般的紐帶,師父便會將一些視為枕中鴻寶的技擊奧義傳授下去。
這就是國術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