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義子(一)
據說,那些命格不凡的人降世時都是天升異象,身邊之人會有奇遇。漢高祖劉邦出生時一條金龍盤旋在產房上面唰唰地冒金光,恰巧他爹看到了;明太祖朱元璋出生時也是帶著火下來的,把別人家的房子都燒了就他沒事兒,這事兒還讓陳友諒他媽看到,才有後來的「二龍爭天」。
而根據我奶奶講,我出生時也是有異象的,首先說明,我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大作為,並一度搞得自己失業吃不上飯。所以,我不知道當年老人是為了哄我這個孫子玩,才說我出生的事情,還是真有其事。不過還是讓大家全當是個故事聽聽吧。
我家在東北與內蒙的一個交界處,算是一個十八線的小城市。熟悉這裡的人都知道,當地有「三個對」——對夾、對調、對象。當然,這與咱們的話題沒有關係,只是我單純的對家鄉一種懷念罷了。
而我家鄉還有一樣東西,也是值得我懷念的——沙塵暴。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我家那邊的沙塵暴一般發生在夏季中午或者下午,特別是每年的六七月份,每到刮沙塵暴時都會呈現出一幅奇觀,明明外面前一秒還是燥熱明亮的環境,瞬間被漫天黃沙掩埋,颳起的石頭砸的玻璃「嗡嗡」作響,有的甚至能直接打穿玻璃。聽說,有一年甚至把一輛捷達小汽車吹刮到了一所學校的旗杆上。當然,這事兒無從考證,就當是個樂子吧。
但有一點是可以明確,一旦刮沙塵暴大街上絕對不會出現任何人,因為很危險。至今為止,我家那邊每年刮沙塵暴時,還是會出點人命事故什麼的。
聽老人們講,民國時期,當地有個小痞子,平時不幹好事兒轉做一些什麼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的齷齪事。就因為中午想吃餃子家裡沒醋,出去買瓶醋的功夫在沙塵暴里送了命。據說當時,他剛跟小雜貨鋪的老闆賒了半瓶子醋,「嗚」地颳起了風,這風先是吹的亂草飄動,接著揚起了沙子,到最後天都黃了,那叫一個瘮得慌。小雜貨鋪老闆好心讓他躲躲,這小子也是命催的,尋思離家也就幾步道的事兒,快跑兩步立馬到家,也沒必要躲著就拒絕了老闆好意。
哪知道,這小子剛踏出雜貨鋪準備跑,漫天的黃沙之中,卷過來不遠處一根晾衣服的木樁子,直直地砸在那小子的心臟位置,頓時把他砸出五六米遠釘在了一面牆上。老闆聽到聲音,從雜貨鋪的門縫向外看去都傻眼了,把他嚇了激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小子被木頭樁子插在一面土牆上,因為是黃沙滾滾,看著若隱若現十分詭異,更加讓他感到恐懼的是裡面風沙之中好像站著兩個身影,同樣若隱若現,兩人似乎再商量著什麼,不多時那個小痞子好像在牆上下來,跟沒事兒人一樣被兩個身影帶走了。走之前,其中一個身影向雜貨鋪方向瞟了眼,老闆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心臟跳動厲害。嚇的他躲在櫃檯後面一動不敢動,只求沙塵暴趕緊過去。所幸沙塵暴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頂多2個小時的功夫天就又變回了萬里晴空。
此時,雜貨鋪老闆壯著膽子過去查看情況,除了那個買醋的小痞子被木頭樁子插在牆上外,哪有什麼人影?雜貨鋪老闆嚇個夠嗆,當場就口吐白沫抽了過去,大病一個多月,期間他胡話連篇,什麼「鬼爺爺放過我」、「猍獃仙兒救命」(laidai)的,家人找了不少醫生都沒辦法,後來找到當地關帝廟裡的一位火居道人病才好了,之後老闆就把雜貨鋪兌了出去遠走他鄉。這事兒真假本來是就無從考證,但有些好事之徒喝了幾口酒就喜歡吹吹牛,拿這種事添油加醋當做酒後談資,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就廣為流傳了。
到了解放后,又全面打倒牛鬼蛇神,這種話題就被禁止傳了。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可這世間的事兒就是這樣,有些話有些事情只是老百姓自娛自樂的玩笑,可官方一插手那性質就變了。謠言也是如此,沒官方插手之前,可能有人相信有人不信,大家全當樂呵;官方一插手,在一些人的心理基本就給打上「真實」烙印,從而引發了源源不斷地謠言,智者也變的不智了。
沙塵暴的事情也是如此,小老闆看到的東西真不真實無人知曉,但後來官方禁止傳播后,就逐漸演變成了一種傳說:說是沙塵暴是枉死城的鬼差用來抓那些該死人的手段。當然,這個可不可信就各位自己考慮了。
接著說我自己個兒的事吧。
我媽跟我講,她生我的時候也有徵兆,也有人夢見了一些事情。不過不是她,而是我未曾見過的太奶奶。
我太奶奶是清末民初出生的,受過傳統教育和一些新文化的影響也算知書達理,或許是北方女人的緣故雖然是小腳性子卻狠烈,可以說是睚眥必報那種人。當初小鬼子侵略時,她親自把還在學校念書的我爺爺從學校拎出來大罵:「那幫王八犢子都來了,你還念什麼念!要是不給我收拾幾個鬼子,你就不是我兒子!」就這樣,我爺爺在三八年被我太奶奶推進了革命隊伍。可就是這樣一個老太太卻十分的迷信,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我媽說生你之前,太奶奶特地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把我爺爺奶奶、我大爺大娘、兩個姑姑,還有我爸媽全都叫在了一起。
她特地把懷孕的我媽拉在手邊問近期的情況怎麼樣,我媽說快到預產期了,準備這幾天就去醫院看看。
聽到這個答案太奶奶的臉立刻綳了起來,把我媽的手抓的死死地說:「二孫媳婦兒,我昨兒個夜裡睡得正香就做了個夢,夢裡我口渴起來打算喝點水,順便看看爐子里的火有沒有滅,我這剛用火鉤子把爐子蓋兒拿下,呼的一股子火焰竄的老高,把我嚇了一大跳。那火也怪順著窗戶縫往上飄,我抬頭看去就看到窗外天跟燒著了似的。我正納悶就看天上有一隻渾身著火,狼狽不堪的老虎在空中四處張望,好像在躲避什麼東西。我看著老虎那老虎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覺得特親切。我問老虎怎麼了?沒成想老虎居然能說人話:『老人家救吾!』聽老虎講話我向他身後看去。好傢夥!居然飛過來一條龐然大物,我看不到那傢伙的樣子,就是在黑旋風裡冒出幾百隻紅色眼珠子,嚇死我了。心想這可怎麼辦好?一低頭,正好看到那個爐子,我跟老虎說『你趕緊鑽進來,別讓它找到!』老虎也聽話,二話沒說就鑽進來了。老虎剛鑽進來,後面那幾百隻眼睛的妖怪就到了跟前,那怪物在空中飄來飄去的,幾百隻眼睛眨個不停,它看著我問有沒有見到一隻赤焰虎?我當然說沒有。妖怪不信,非要進來搜一搜!我這暴脾氣能忍么!趁它不注意直接把火鉤子掄起來,扎進了那畜生的一隻眼睛里,疼的那畜生吱哇亂叫,臨走了還留下句『火虎臨凡就是讓你陳家絕後之時!』然後一溜煙的跑掉了。」說到這太奶奶就抽了一口煙然後喝起了釅茶。
這話說的太玄乎了,而且在當時牛鬼蛇神基本上在神州大陸不復存在,所以肯定難以讓人信服。但縱使這樣,我媽也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說:「奶奶,您老這是跟我講故事吧?」
我太奶奶喝了一口茉莉花茶說:「哎,我也想。可我把畜生打走之後,老虎在爐子里鑽了出來。我問他怎麼回事兒?老虎就跟我講『幾天後貴宅公子降生原本平平安安,今日汝為救吾而得罪那那妖怪,貴府必要遭難。』我聽了這話也慌了神。」說到這太奶奶又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茶。
他兒子也就是我爺爺說:「娘,你這是做夢,就別當真了。社會主義國家不信牛鬼蛇神。」
「是呀,奶奶你就別瞎想了,春霞這保養的好好地,前兩天去醫院檢查都說發育良好。」我爸也說。
我太奶奶說的話,確實很難讓人信服。尤其是我爺爺和我爸媽,基本上是不信的,我爺爺和我爸那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戰士出身,都是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的人,牛鬼蛇神什麼的壓根不放在心上。至於我媽,下崗之前在廠子里也是標兵小組長,那唯物主義意識也是杠杠的,自然不信我太奶奶夢裡的玩意兒。
假如這事兒就此作罷,我想這故事也就結局了。可他們不信卻有人信,這個人就是我的奶奶。說起來,我奶奶也是個富農出身,做人做事幫理不幫親。因此,在家族裡很有威望,她也是我太奶奶欽點的家裡拿鑰匙的。就是這麼一個厲害的女人卻一輩子沒讀過書,很多事情上雖然吃了虧,但也更信奉人在做天在看的道理。所以做起事兒來還是有一些老作風、老思想,尤其是對我太奶奶說的夢更是深信不疑。
當她聽了我爺爺、我爸媽的話立即發起火拍了一下桌子說:「媽說的話,你們誰不信!誰要是不信,我孫子有半點毛病,我跟他拚老命!」瞪著眼睛看我爺爺。
別看我爺爺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天不怕地不怕。可一物降一物,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他媽和他老婆,這娘倆的婆媳關係不一般,從沒有紅過臉吵過嘴,要是老太太生點病,那兒媳婦比自己的親妹妹都著急上火。這要是只有自己的娘發話也就搪塞過去了,連自己的媳婦都攙合進來那就麻煩了。
我奶奶看我爺爺不說話,又一轉臉看向我爸媽、大爺大娘還有兩個姑姑,用手一點說:「你們幾個也放個屁!快說!誰敢打包票不出問題?」氣呼呼地看著所有人。
「媽……這……」我爸剛想說什麼,但看著我奶奶那一臉怒氣的樣子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也學我爺爺點上一顆煙不再吭聲。
至於我大爺大娘,還有兩個姑姑,那基本都是誰有道理跟誰走的人,這一局明顯是他們的奶奶和媽「有道理」,便異口同聲說:「奶奶您做主。」
太奶奶這人平時有兩大愛好,抽煙袋和喝釅茶,尤其是這后一樣可謂是傳承,這話怎麼說?我們先留下,繼續說我出生前的情況。太奶奶抽了幾口煙,把煙袋鍋子在腳底下磕了磕沖著我爺爺講:「我和你媳婦的想法一樣,這誰讓我曾孫子受點難,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馬王爺三隻眼!」然後眯著眼睛掃了在場所有人,緩了緩語氣繼續講:「我聽老虎講的也著急呀。就問他該怎麼辦?」
「媽,那該怎麼辦呢?」我奶奶著急地插嘴。
「玉芬呀,你放心,有娘在誰也別想傷我陳家種兒。」太奶奶摸了摸我奶奶的手讓她放寬心,繼續說:「老虎說『汝可安心。吾自有辦法。汝記住:過兩日汝家門前會經過五個人。你早晨起來后,在屋子裡準備一個香爐,然後不斷燒香,門口擺一張小桌子,準備五塊糕點和十二瓶酒,每一塊糕點上各放一顆豆子,綠豆、黃豆、黑豆、白豆、紅豆;酒就用當地的套馬杆子即可。汝切記,到時汝只管掃地,來人跟你開口也不可說話,待他們自己去挑選糕點吃完后,若有人不開口就留下東西只管收下,別問任何事情;若有人吃完后問汝『有水否』,只管將酒給他喝,待他將十二瓶酒全部喝光,就跟他要來腰間的那幅畫,一定要對方收汝家腹中子為義子,再為其起名。切記!切記!『」說到這,我太奶奶又點上一袋子煙抽了起來。
這急壞了我奶奶:「媽,你繼續說呀!」
我太奶奶吐了一口煙,抬起眼皮瞧著我奶奶,然後笑著說:「沒了呀,那老虎說完就沒影了,我也就醒了。」
「那就準備吧!」我奶奶起身就要離開。
「你們都去準備吧,」太奶奶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和其他人講,然後拉住我奶奶:「玉芬你先留下來,娘有話和你講。」
等到其他都離開后,我太奶奶看著自己的兒媳婦和聲細語地問:「玉芬呢,你來陳家多少年了?「語氣中透著關心。
我奶奶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心想平時這老太太也沒這麼絮叨,都是水蘿蔔就酒嘎嘣脆的,今天這是怎麼了。就直接說:「我來陳家差不多二十多年了吧。媽您這是有事?「
「沒事兒,就是想再和自己的兒媳婦聊聊天,你說你到陳家后也沒享到什麼福。「
「媽,你……「
我奶奶也不知道婆婆今天這是怎麼了發出這種感慨。就想問問,我太奶奶一揮手讓她別說話,然後在腰帶上把家鑰匙拿下來,塞到我奶奶的手中,用手死死地按住,讓我奶奶攥住:「玉芬呀。敬天那幾年在牛棚改造,家裡多虧了你。不然這個家也就不成樣子了,這以後啊你更要操心了。「我太奶奶說。
「媽呀,這鑰匙我不能要。您還得拿著,我還沒有那個能力。「我奶奶趕忙推辭。
「啥能不能力的?我兒子我孫子那倒是有能力呢,可誰照顧好這個家了?當年我卧病在床,敬天不在,你一個人又要照顧我,又要帶著你家老大和老二去掙工分那不是能力么?你家老大媳婦生孩子,沒營養下不了奶。老大趕上出差,不是你想法子搞到些糧票去換的肉和魚給她下奶,他家孩子能長到這麼大,這不是能力么?「我太奶奶語重心長的講。
聽到這,我奶奶也忍不住了,雖說她是那種不怕困難不怕問題的人,但畢竟也是一個女人家,也需要家人的呵護與理解。聽了自己婆婆這麼說,眼淚也是在眼窩裡開始打轉兒:「媽,您別說了。「她忙用手掌抹了抹眼睛。
我太奶奶笑了笑:「你看,你看,這哭啥呀?我有個這樣的兒媳婦,那是我老陳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呀。所以呢,這鑰匙還得你拿著。「說完又把鑰匙放在我奶奶手中,然後讓她攥緊說:「我呀。這也挺想你們那死鬼爹的,挺想回老家去看看他的,等哪天有時間,你跟敬天那小子帶著我咱們一起回去看看?」
我奶奶忙點點頭說:「行,媽。你說咋著就咋著。等您抱了曾孫子,咱一大家子都回去看看。」
「哈哈,行。你現在拿著鑰匙,你說的算。」
「瞧您,要不您還是拿著吧。」
……
她們婆媳兩個聊了半天,我奶奶算是徹底接了棒兒,扛起了整個家的重責。她以為老太太這是卸任享清福,還想著帶著她回家鄉看一看,去告訴祖先們,後代又給家族添了一口子新丁……她把一切想的太美好了,卻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婆婆有什麼不對勁。而當她意識到時,這段婆媳佳話已變成了往事……
當然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轉回頭再說正事,現在準備點東西只要去樓下小超市就行,再不濟隨便開個wifi上個網,登陸一下馬爸爸的某寶,先要什麼有什麼。可在當時糕點什麼的都是過年才準備的,平常人家平時哪吃得到?好在我爺爺在供銷社有點關係,經過了兩三天的忙碌把糕點和套馬杆子準備好了。第三天早上,一宿沒合眼的我太奶奶,天沒亮就起來了。像往常一樣地拾掇拾掇然後在屋子裡點上了香,又在外面放了一張小桌擺上五塊糕點,每塊上分別放上了一粒綠豆、黃豆、黑豆、白豆和紅豆,然後開始掃地。
我太奶奶是個幹活麻利的人,平常又愛乾淨,別看是小腳但干起活來非常麻利。都快把地皮掃起來了也沒見到半個人影,這心裡正著急著,我奶奶在屋子裡出來了。
「媽,咋樣了?」
「我這也沒看到呢。」
「難道您真的只是做夢了?」
「不能夠!我那夢清楚的很。」
「那……那畢竟是夢呀。」
「哎,難道真是只是做夢?」
正當兩個人著急猶豫之際,我奶奶墊著腳向外望去,突然從東邊走過來個人,她不由得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