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教高人
我奶奶一問「白豆」的事兒,太奶奶的腦袋「嗡」的就大了,頭暈病立馬發作,差點沒站住就躺地上。好在我奶奶眼疾手快,過去一把將自己的婆婆扶助,急的直跺腳:「哎呀!哎呀!我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呀!」
這麼一說我奶奶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雖然心裡不悅無奈木已成舟,誰都有疏忽的時候,何況婆婆那麼大歲數,在外面張羅了一整天,又是驚又是嚇的。
「媽,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咱們就按照人家說的辦肯定沒問題。」我奶奶安慰自己婆婆,其實她也是釣魚竿上掛肝肺——懸著心。
第二天,我太奶奶親自去找火居道人黃老道他們三個人。要說這三個人也應該算是那個年代的奇葩,三人住在一起,自稱「三教高人」。
火居道人黃老道與妙燃和尚原本不是當地戶,黃老道本名黃玄真。據說他以前在天津衛拜一位奇人為師,他師父降妖捉怪樣樣精通,他自然也學得一身本領。解放前來到我家那地兒,在關帝廟支起攤子給人算算卦、看看風水之類的過日子。妙燃和尚就比較神秘了,沒人知道他俗家名字,只知道他到當地時渾身是傷,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路過的黃老道和張秀才兩人將他抬到廟裡,又是上藥又是喂飯的,等他傷好了之後就在廟裡與黃老道一起修行。解放棄幫人卜卜卦、祈個福之類的討生活。偶爾碰見大戶家有紅白事兒時,也能跟黃老道兩個人一起賺點吃喝。後來「破四舊」時關帝廟被毀。兩個人沒吃飯怎麼辦?活人肯定不能讓尿憋死。雖然妙燃和尚勸過他不少次,但黃老道主意怔,偷偷在家裡支起攤子,平時也勞動有人找上門該咋辦還咋辦,來了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有關部門三天兩頭的教育,可黃老道不思悔改還是弄老一套。於是,妙燃和尚「光榮」地吃了掛勞,與黃老道一同被人戴上高帽成天遊行批鬥,黃老道這才安分點,不敢在擺攤子算卦了。
而在這三個人之中只有張秀才是本地人,本名叫張迅文,祖上在清朝做過官,留下了不少家底,日子過的挺富裕。他這人沒有其他愛好,就是喜歡讀書收藏書。雖然人人叫他「秀才」,可他卻是正八經的民國人和清茶的秀才沾不上邊兒,只因他開口不是「之乎者也」,就是「達爾文曾說」,所以左鄰右里送了個「秀才」的稱號,他倒是挺樂呵這個稱號,解放前還把自家宅子改成「文源書堂」。張秀才是個神童級別的人物,從小到大看過的書過目不忘。稱的上是四書五經無一不通、西洋新學無一不曉。可有一點,人書讀多了就容易陷進去,能及時抽身的,就算不混個功名也能有個好的出身;要是陷在裡面拔不出來的,往往就是離惹禍上身不遠了。張秀才就是后一種,他本是典型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書獃子,學富五車卻不懂人情世故。因為張秀才家在我們當地有些威望,他家當年也暗地裡支持過抗戰。因此,解放後有人去拜訪他,希望他能出面為當地的文化做些貢獻。可能他真的是沒有聽明白,也或者是中間出了什麼矛盾,說了一句「我不管什麼新不新中國,我就是個讀書的。」其實這話也就是話趕話發個牢騷,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家一個窮親戚聽到這話,這窮親戚以前也比較富裕,可這人好吃懶做又喜歡耍錢玩女人,最後把爹媽氣死了,家也給敗光了。張秀才看親戚一場,不忍心看他餓死街頭,就主動借錢給他,可這人貪得無厭借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點三次……起初張秀才挺痛快,後來覺得這人本性太惡劣就閉門不見了。這人就記恨起來張秀才,暗自發誓有一天要他好看。當時他恰巧在外面聽到這話,直接就把張秀才舉報了。負責這事情的人一聽還了得?行了,你張秀才也戴上個大高帽子去遊行吧。就因為這麼一句話張秀才的家也在破四舊時被抄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古書籍也在一把火中無影無蹤。燒書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窮親戚,他在這事上立了功混上一件官衣,不過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人最後也出了事情,但這是后話不提也罷。自此,張秀才就跟黃老道、妙燃和尚一起搭夥過日子了,他也自嘲三人為「三教高人」,意為三個戴過「高帽子」的人。
這次我太奶奶請他們幫忙,三人本來避而不見。主要是怕了,以前年輕時候折騰折騰也就算了,現在都是六七十歲的人誰還能折騰的起?直到我太奶奶把那三張符掏出給他們看時,他們的臉色一變才滿口應承下來。
我太奶奶說明了情況后,黃老道讓她把東西都拿出來看一看,太奶奶把東西擺在他們前面的桌子上,老道數了數,然後掐指算了算,不由地皺起眉頭指著桌子上的東西問:「施主,當日一共來了幾位?」
「五個呀。」
「他們全留東西了么?」
「這……那個……」我太奶奶有些支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太奶奶有自己的打算,這幾天的打交道,她也知道這三個人非等閑之輩。本來他們不願意摻和閑事兒,要不是有那個黑臉大漢留下的符,估計陳家這次就要遭殃。她怕三個人變卦就想來個趕鴨子上架,到時候三個人就算不答應也不行了。因此,黃老道一問她自然心虛。
張秀才看出了問題。他眼珠一轉,眯縫著眼睛問:「老嫂子,是不是有什麼瞞著呢?我等『三教高人』既然答應了就會幫你,不過你也要把事情說明白講清楚。否則,縱使我三個本事再大也無濟於事。」說完左手捻了捻山羊鬍不在說話。
我太奶奶心裡也打鼓。她是真的怕說了三個人將她推出門外,可看這陣仗要是不說,保不齊三個人就地變卦到時坑了自己一家老小。這怎麼辦是好?她猶疑不決起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妙燃和尚口念佛號:「阿彌陀佛,陳施主,我等也知你救人心切,可良醫不知病也於事無補。」妙燃和尚如今長出了頭髮,現在也不穿什麼僧袍了,若不是他頭上那幾個消不去的戒疤和他不離手的佛珠,儼然就是個普通的老莊稼漢。
聽他們如此說來,我太奶奶也豁出去了就把事情講了出來。待他講完,黃老道大呼:「哎呀,不妙不妙呀!」
我太奶奶忙問:「道長,什麼意思?」
「陳老太太啊,陳老太太!你可知那幾位的身份?」
我太奶奶搖搖頭。
「那幾位來頭不小,可都是——」黃老道用手指了指天繼續:「因與你家公子有緣才要幫一幫忙。若是這幾位全都吃過留下東西,這事兒就是水到渠成了。可如今少了一位,難辦,難辦呀!」
我太奶奶只當是黃老道在糊弄自己,莞爾一笑:「黃道長,你別嚇唬我這麼個瞎馬虎眼的老婆子。」
「施主呀,貧道沒有那個閑工夫嚇唬你。你家公子命格不凡,本是爐中火。只因你夢中傷了弱水中的妖物,它懷恨在心必會在你家娃娃出生時來斷其性命。」黃老道一臉凝重地講。
「那該怎麼辦?」
「這樣吧!您回去之後,安排家人到時候都不要在家,只留您自己。我三人各自去準備,你孫媳婦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前我三人自會過去,屆時,我們擺個三教大陣,興許還能夠化解此事。」
「好!好!老婆子多謝道長指點。」我太奶奶說著就要給三人下跪。
「唉唉唉!」張秀才見狀趕忙上前攙住我太奶奶,沒讓她跪下:「老嫂子,你這是幹嘛?要不是你家敬天照顧,我三人也未必能熬過來。說來是我們欠你家的。」
「阿彌陀佛。是呀,陳施主。你就不必客氣了,咱們趕緊分頭行事吧。以免耽誤了正事。」妙燃和尚也說。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家上下其忙活,該請人的請人該布置的布置。為了別讓人起疑,我太奶奶特意跟周圍的鄰里打了招呼,以防他們傳出去對陳家影響不好。總之,離我出生的時間越近,家裡的氣氛就越緊張。當然,我爺爺和我爸媽是不以為然的,在他們眼裡這些都不過是江湖騙子罷了,尤其是我爺爺年輕的時候搞過刑偵,見慣了那些民國騙術。不過這與本故事無關,就不提了。
最心急如焚的就是我太奶奶和我奶奶娘倆兒,那幾乎是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天天晚上跟熬鷹一樣合不上眼,終於到了我出生的日子。
按照農曆計算,我是丙寅年八月三十卯時前後生人,此時乃是猛虎歸山之時。這裡插一句,作為大型的貓科動物,猛虎也是夜行動物,每次下山捕食都是在夜間,吃飽喝足后在天亮之前歸山休息。猛虎下山總是帶著層層殺氣讓人不寒而慄,而猛虎歸山又因為吃的吃飽喝足有一種懶懶洋洋的錯覺,沒有什麼威嚴感。這也就是為什麼,紋身的人尤其是那些「社會人」更喜歡下山虎而不是上山虎的原因。不過,真懂的人很少紋下山虎,因為下山虎是忙碌命,除非命夠硬能獨霸一方,否則一輩子都是個馬仔很難有出頭之日。而上山虎則不同,或許它看著沒有下山虎有威嚴,但能夠夠吃飽喝足就是在向萬物生靈宣告:「我的地盤聽我的。爾等性命由我不由天!」因此,上山虎也有」猛虎不離山一生長富貴」一說。我後來也因為這下山虎與上山虎的命,遇見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風浪,當然這也是后話有時間再說,讓我先出生才是正事兒。
話說到了八月二十九那天,也就是我媽生我的前一天被送到了市裡的醫院。我太奶奶執意一個人留下來看家,我奶奶本來也想留下硬被婆婆攆了出去。等所有人都離開了,我太奶奶心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突然,外面的門被人敲的嘩嘩作響。
太奶奶她平復了一下心,顫顫巍巍地問:「誰,誰呀!」
「我們!開門!」黃老道的聲音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