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爸爸
溫敘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在面對沈楊的時候,她會表現出意料之外的放鬆和坦誠。至少在沈楊面前,她的感覺是舒服的。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還沒睡?」沈楊一板一眼地問道,語氣倒像是在訓斥不聽話的學生。
溫敘懶洋洋地坐在了柔軟的米色布藝沙發上,「突然醒了,看了你轉發的視頻覺得很餓,冰箱里已經沒有多餘的食物了。」
這個時候溫敘撒了一個小謊,她的冰箱里還儲存了一些新買的速凍餃子和沒吃完的速食麵。
沈楊想起了他剛剛轉發的蛋糕視頻,明白了溫敘的意思,「要不要吃意麵?」
「好啊。」溫敘也不挑。
看到沈楊走進廚房之後,溫敘才打量起沈楊家的客廳。他的客廳裝修是現實主義的黑白風格,沙發前的茶几上整齊的羅列著有關微積分的書籍。溫敘看到后沒了興緻,上了大學后,她的高數成績一直在及格線上徘徊,無法前進。
幾分鐘后,沈楊拿著剛煮好的意麵走了出來,把碟子放在餐桌上。
溫敘像是一隻小狗一樣,尋著意麵的味道走了過去。
沈楊從餐桌上拿起了一包煙盒,溫敘看到后,把煙盒搶了過來,扔回餐桌上,「今晚不要抽煙,至少不要在我的面前。」
溫敘說完這些話,倒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儘管如此,她也不想讓沈楊破壞她偉大的戒煙事業。她受不了沈楊在她的面前抽煙,她會忍不住從他手裡把煙搶過來抽上幾口。
太狼狽了……
「不抽煙沒事情做,」沈楊倒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陳述著。他實在是太無聊了,總想找點事情做。
「那你再幫我熱杯牛奶。」溫敘有些恬不知恥地說道,她知道,只要她提出來,沈楊一定會答應去做。
溫敘看著沈楊走進廚房的背影,覺得自己已經贏了。
吃飽喝足之後,沈楊把油油膩膩的碗筷拿了起來,走進廚房,放入洗碗槽里,打開了水龍頭。溫熱的水柱打在碗筷上,有效地清理了油污。
溫敘跟著走進了廚房,看著沈楊認真洗碗的背影。溫敘很喜歡看沈楊認真做事的樣子,高大而又強壯的雄性氣息總能讓她感覺到安心。
「你該回去了。」沈楊顯然注意到她在看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想回去。」溫敘搖了搖頭,直接否決了沈楊的想法,她甚至覺得她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是合情合理的。
「你是不是不喜歡孩子?」沈楊把洗好的碗筷瀝干,放回到櫥櫃里。
「說不上,有時候看著她就覺得很煩。」溫敘回答道,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房子里突然添進一個人,她一時間覺得有些無法適應。讓她感到挫敗的事,她不像事其他小孩子一樣愛哭愛鬧,有時候她覺得她越發透明。
她不清楚是哪個環節導致的,但她知道這和駱駱有極大的關係。
「人類是群居動物,交流是人類本能的訴求。」沈楊轉過身,嚴肅認真地說道,「其實寄宿學校的生活可以培養她的集體意識,這能讓她的性格不再孤僻。」
「我知道。」溫敘很清楚的知道駱茜茜和其他孩子不一樣,她的性格實在是太奇怪了,不喜歡說話,不喜歡與人交流,喜歡把自己裹藏在創造好的小世界里,別人進不去,她也不想主動出來。她急切地想知道駱茜茜擁有的想法,但她不管怎麼問,她總是習慣沉默應對。
如果有可能的話,溫敘也想有更多的時間給予她充足的陪伴,但無情的現實告訴她,這根本不可能。
「你跟我來。」沈楊走到了卧室里,從卧室里拿出了兩張被褥,把它們扔在了客房的床上。
溫敘知道,沈楊已經決定要收留她一個晚上。
「睡吧。」沈楊把被褥整理好后,略微生硬地說道。
「睡不著,我說聽你講故事。」溫敘不僅不覺得困,還向沈楊提出要求。明天是周末,他們都會放假,今晚他們都有足夠的時間折騰。
「我不會講。」沈楊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了。
「照著念就可以了」溫敘從床頭柜上拿出了一本《格林童話》,交到了沈楊的手上。
沈楊接了過來,他的小侄子有時候會過來這邊睡,她睡不著的時候,他會翻開這本書,逐字逐行地照著念。
溫敘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數學老師,他並不適合講故事。他把書籍上的文字念了出來,倒像是在念一些沒有情感沒有溫度的數學公式。
他的聲音低沉得讓溫敘感覺到平靜,她自然而然地睡著了。
溫敘再一次睜開眼睛,已經是早上九點。她被明晃晃的陽光刺醒,她用手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楊楊。」溫敘大聲叫到,久久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她感覺到有些奇怪,她拿出了手機,打開微信,沈楊告訴她,昨天晚他拿著她的鑰匙去看了駱茜茜,發現她有些發燒之後,他把她帶去了中心醫院。
看完他的消息之後,溫敘的臉頰有些發燙。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到照顧好駱茜茜的責任,她對不起沈楊對不起溫徹更對不起駱茜茜。
在那之後,溫敘又收到了溫徹的消息,他告訴她他昨天已經定好機票飛了回來,大概下午能到。
溫敘想了想,發簡訊告訴他駱茜茜生病發燒的事,讓他看到消息之後,儘快趕到中心醫院。
梳洗過後,溫敘買了些早餐,驅車趕往中心醫院。
溫敘在中心醫院的兒童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駱茜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溫敘覺得駱茜茜更為消瘦了些,臉色薑黃。
走近之後,溫敘看到駱茜茜的右手手上扎滿了大大小小的針眼,她吊著水,不知名的液體正規律地注入她的身體。
「你來了。」沈楊看到了溫敘,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也許是因為休息不好的關係,沈楊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是一些細細的砂礫,「護士說她的血管太細,扎了很多次才扎進血管。」
溫敘的心臟猛的抽疼了一下,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疏忽,駱茜茜根本不該承受這些無妄之災。沈楊這些天已經幫她做了太多,此時此刻,她感覺有些良心不安。
「吃點早餐吧。」溫敘把剛買的小籠包遞到了沈楊的手上。
「姑姑……」駱茜茜的聲音細弱蚊蠅,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卻已經不復往日的神采。
溫敘用凍得快要僵硬的手背輕輕摸了摸駱茜茜的額頭,她皺了皺眉頭,靜脈滴注沒能讓她的體溫順利地降下去,她還在發燒。
「以後身體不舒服要告訴姑姑,知道嗎?」溫敘顯得格外有耐心,說起話來細聲細語的。
「好。」駱茜茜乖順地點了點頭。
溫敘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從塑料袋裡拿出了一碗粥,打開了蓋子。駱茜茜顯然聞到了淡淡的粥香,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吃過早餐之後,駱茜茜進入了長時間的昏睡,沈楊有事已經離開了,溫敘百般聊賴地坐在凳子上,回憶起她小時候生病的情景。
她小時候生病了,媽媽總會在醫院守著她,普通的頭疼腦熱在她心裡都像是不得了的大事。如果不是因為更年期的關係,她的性格變得焦躁不安,溫敘也許會給予她足夠的耐心。
下午三點的時候,溫徹火急火燎地推開了病房的門。駱茜茜已經完全清醒,她瞪大著眼睛看著她這個沒見過面的男人。
溫敘通過觀察溫徹的臉色,覺得他這些日子過得也不是太好。他變得消瘦了許多,臉上的鬍渣已經很久沒有被整理過了,顯得邋遢而且凌亂。
溫徹兩手提著玩具,兩三個跨步就走到了溫敘的旁邊。他把玩具通通收進柜子里后,對著溫敘表達自己的懊惱和不滿,「阿敘,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她的嗎?她為什麼會發燒?」
溫徹看著駱茜茜不健康的氣色,把氣全部撒在了溫敘的身上。他向來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只是駱茜茜的狀況沒能讓他的情緒平靜下來。儘管他的內心明白,孩子的抵抗力差,頭疼腦熱實屬正常。
溫敘毫不留情地反駁著,聲音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八度,「你這個父親都沒盡到養育她的責任,憑什麼說我照顧不周?」
溫敘的話顯然四戳到了溫徹的軟肋,沒有辦法看著親生的女兒長大,這也許能讓他下輩子都陷入無窮無盡的懊悔之中,他張了張嘴,卻悲哀地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
「你是我爸爸嗎?」駱茜茜微微歪了歪腦袋,好奇地問道。
「我是。」溫徹聽到了爸爸這個詞語,身體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詞語的重量,沉沉地壓在他的心裡,讓他無法承受。他想抱一抱她,但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抱過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他不清楚抱她的姿勢,更不清楚用多大的力氣才不至於弄疼她。
溫徹半蹲了下來,想要抬起手撫摸了一下她細軟的頭髮。在觸碰到她的那一瞬間,駱茜茜用盡所有的力氣把她的身體撲進了他溫暖的懷裡,放肆地哭了出來,鹹鹹的眼淚很快沾濕了他的衣服。
溫敘這才意識到駱茜茜並不是一個不愛說話的洋娃娃,她是有血肉有溫度的。她擁有情緒,在感覺到委屈和難受的時候,也是會哭的。
溫徹慌忙抱住了她,動作生澀而且堅定,他用手有節奏地拍打著她的後背。一下,兩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