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記憶
程錦側首看他,他看上去還是那個他,可又似乎有些不一樣了,身上多了一絲肅殺之氣,他周遭的一切彷彿都靜止了一般,便是連山風都不敢吹動。
她一個激靈,他得回了文定年的記憶么?
他若有所感地回頭,朝她微微笑了笑,驅散周遭的寒意,「餓不餓?我帶你去用早膳。」
她鬆了口氣,文定年向來一本正經,怎會用這樣的熟稔的語氣同她說話,只有文紹安才會成天惦念著填飽她的肚子。
「自然是餓的,這山上清苦得很,也不知道有什麼可吃的,若是讓我吃那些清粥小菜,還不如讓我即刻下山去。」程錦抱怨道,當年住在鴻山上的情景她依舊曆歷在目。
哪怕趙氏奢富,趙齊帶著他們住在鴻山上時,也不過是日日清粥小菜,那時候她身子不好,倒也沒什麼可計較的,如今她一頓能吃下一頭豬,哪裡受得了這不沾葷腥的日子。
「上頭還真只有些清粥,你先墊墊肚子,用完飯後,我們便下山。」他牽著她的手溫聲道。
她抬頭看他,「你今日不闖那陣法了?」
那陣法是文定年特意留給自己轉世之身的,定藏著前世之秘,便是他不願知曉前塵往事,也不該放棄他的傳承。
他靜了一瞬,「我已經將陣法毀去了。」
「什麼?」她大吃一驚,「什麼時候的事兒?」
「就是方才。」他答得很快,卻讓程錦感覺到他並不願多說。
「毀了便毀了吧,那些事兒不知道也好,過去的都過去了,何必用前塵往事來束縛如今的人生。」她很快便豁達地笑了起來,雖然她擁有趙華那一世的記憶,但那並不讓她覺得愉快,很多時候,她有意壓制自己不去觸動那份記憶,文紹安不願意得回那份記憶,她並非不能理解。
他朝她笑了笑,「飯後咱們便下山。」
「好,」她用力回握他,「既然毀去了,你也開心些啊,不論如何,我總歸是陪著你的。」
「好。」他又是微微一笑。
程錦一邊喝著粥,一邊數落著這裡的小菜太素,他認真看著她,想起她當年無肉不歡的饞嘴兒模樣,若不是她貪嘴,怕是他還沒法子將她「騙」到手。
可一想到當年,心中便再次湧起澎湃的怒意。
「你別這麼看著我啊,這讓我怎麼吃?」程錦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這飯菜本就不合她心意了,他還在這兒左看右看的。
「我待會兒去後山給你獵個山雞烤著吃,好不好?」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鬢髮。
「那還等什麼?」程錦來勁了,「可是山雞太小了,若是能獵到什麼野豬、大鹿就更好啦。」
「你想怎麼吃?熬湯?清蒸?紅燒?爆炒?糖漬?……」他半開玩笑道。
「糖漬山雞?虧你想得出來,」程錦大笑,「可我為什麼覺得這味道也不錯?莫非我從前吃過?」
他忽然伸手抱住她,「阿錦,阿錦……」
她嚇了一跳,無論是文紹安,還是文定年,對她向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便是這段時日兩人定了親,也不過是拉拉手摸摸頭,唯一一次拉她入懷,也不曾像如今這樣熾烈,「你怎麼了?」
「阿錦,你是我的!」他幾乎是咬著牙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底猩紅。
一萬三千年的恩愛道侶,結髮夫妻,什麼風浪沒有見過,竟被算計下界,淪落到這個地步,最可恨的是此界豎子,竟然也敢染指於她!
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抑住心頭的滔天恨意,只將她緊緊勒在懷中。
「咳咳咳……」程錦這麼個力大無窮的力士,竟然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你先放開我啊,快把我勒死了!」
「師姐……」蘇尋的聲音戛然而止,見到膳房裡的情形立刻識趣地轉身,還十分貼心給兩人帶上了門。
當年他便覺得兩人十分般配,可那個時候趙華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死心塌地地認為只有蕭晟能夠拯救天下蒼生,又心甘情願為了天下蒼生犧牲了自己的姻緣,幸好如今兩人看開了。
「你到底怎麼了?」程錦掙開文紹安,細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是不是陣法那裡有什麼不妥?」
「沒什麼,」他頓了頓,「只是我覺得這天下又要亂了,若是戰亂再起,生靈塗炭,你會作何選擇?」
「我自然是與你在一塊兒的。」程錦答得毫不猶豫,「但你若有事瞞著我,便會讓人有機可趁,離了咱們倆的心。」
「我明白,」他垂下眼睫,猶豫了片刻,正要開口。
「師姐,不好了,陣法那裡出事了……」蘇尋慌張地闖了進來,見兩人還抱在一塊兒,不由得有些尷尬,可心裡又急,只得訕訕道,「陣法被人給毀了。」
「這山上就我們幾人,有人敢在我們眼皮底下毀掉陣法么?」程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就蘇尋這不愛動腦的模樣,真不知他是怎麼教徒弟的,竟還被奉為名滿天下的夫子,天下人都昏了頭么?
蘇尋被她一搶白,摸了摸鼻子,「那,那你們繼續……」
「我們待會兒便下山。」文紹安鬆開程錦,神色冷淡道。
蘇尋瞪大雙眼,程錦也猛地扭頭看他。
「師,師兄……」蘇尋瞪著他,駭得都有些結巴了。
蘇尋當年極怕趙華,但更怕文定年,比起含而不露的趙華,那位可是真正在朝堂上翻雲覆雨,在戰場上殺人如麻,視大妖方士如無物的殺神。
自幼得這樣兩位厲害人物的教導,蘇尋的內心陰影面積不知道有多大,大到這麼的多年過去了,一想起當年,還是會被恐懼所支配。
文紹安為人一向恭謹,即使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但因為畢竟沒有前世的記憶,從來不曾怠慢過蘇尋,他會用現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只有一種可能——
「你破了陣法,得了陣法里傳承的記憶?」雖然是問句,但程錦卻十分篤定,臉上難得帶上了幾分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