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衣缽之爭
「這又是什麼道理？」鐘鳴愕然。
方玉樓只是瞥了他一眼，並未立即接茬，反倒是微微仰起了頭，目光悠遠，似是在回想什麼往事。
時間流逝，正當鐘鳴覺得面前這位方前輩幾乎已然枯坐入定，方玉樓卻忽然開口道：「十六年前，我被那逆徒暗算，身落山谷，一開始掉在了這百毒潭之中，本是覺得天不絕我命數，可一連數十日找尋出路無果后，我也就熄了出谷的心思，準備在此地了此殘生。」
「好在這深谷之中別的沒有，倒是生了幾種綠藤毒果，溶洞中亦有不少毒菌，再加上百毒潭中各類毒魚，只要不懼其中所含劇毒，吃食容易解決，倒不至於活活餓死在此地。」
「我就這麼苟延殘喘了近十年，平日里百無聊賴，起先還會在山腹溶洞中對著石壁說說話，後來連話也懶得說了，要麼便在這百毒潭前望著天發獃，要麼便躲在溶洞中呼呼大睡，渾然不知歲月幾何。」方玉樓沉聲道：「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大致七年以前。」
「那一日我仍在山腹溶洞中睡覺，只聽得外面似有響動，我連忙外出查看，你猜怎麼著？」
未等鐘鳴搭話，方玉樓便自顧自說道：「我在百毒潭岸邊發現了一灘肉泥！嘿嘿，竟有人和我一般掉了下來！只不過此人運氣不佳，沒有落入水潭之中，反倒是摔了個粉身碎骨！」
「起先我並未在意，須知藍蟾山後山絕壁，山路本就奇險，每年掉下個把人沒甚麼稀奇，只不過正對著百毒谷這一段的山路範圍不算很大，那些失足落下的人也不可能全部都落到谷中，這才十年未曾有人與我下來作伴。」方玉樓道：「我只當這個倒霉鬼正巧在我當年失足的那一小段山路重蹈覆轍，也未曾多想，只是將這攤肉泥收拾了，便自回去睡我的大覺。」
「後來又過了數月，我當日仍是在溶洞中睡覺，只聽得『噗通"一聲，似是又有什麼掉在了百毒潭中！」
鐘鳴神色一動，脫口而出道：「是一個人？」
「不錯，確實是個大活人！」方玉樓神色古怪，點了點頭：「只不過此人武道修為不高，大致不過初入銅皮境的水準，藍蟾萬化功才算將將入門，自然受不得百毒潭中的百毒蝕體，我將他撈上來時，已然奄奄一息，渾身未有一塊好肉了。」
「我見他只剩下一口氣，趕忙問他是怎麼掉下來的，你猜他怎麼說？」方玉樓嘿嘿笑道：「這小子提上最後一口氣，只是大呼『高漸"二字，便自氣絕身亡！」
鐘鳴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人也是被高漸推下來的？」
「嘿，那時我還不知高漸是誰，不過沒關係，因為我腦海中忽地蹦出一個想法！」方玉樓神色興奮：「若是再等幾個月，會不會仍有人落入山谷？」
「但這山谷之中的落點，除了百毒潭水，掉到平地，縱是血丹金身的大高手，也必然化作一灘爛泥，但落入百毒潭中，多半也遭不住其中百毒蝕體，於是我便用我之前縫製衣物所剩下的銀蠶絲，加上潭中水草，編織了這麼一張巨網，試試看是否會有奇效。」
「結果又過了幾個月，果然又掉下來一人！」方玉樓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這次落下來的是個女娃娃，不偏不倚正好掉在網中，我一問她，果然又是被高漸那小子推下來的！」
「可惜這百毒谷之中毒瘴密布，加之幾乎所有的吃食都含有劇毒，縱然那女娃娃身負藍蟾萬化功，對毒性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也不過支撐了數日便毒發身亡。」方玉樓唏噓道：「不過光是這幾日的工夫，倒是讓我對外界這十年來的變化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往後短則數月，長則一年，幾乎隔一段時日便會有個倒霉蛋落入深谷，高漸這小子也是個妙人，每每出手暗算，都選在這一小段山路，想來是熟門熟路，對此地已算是了如指掌了。」方玉樓盯著鐘鳴：「你便是最新的那個倒霉蛋了。」t.
鐘鳴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問道：「方前輩，你可知高漸為何要置我們於死地？」
「這問題我問過不止一人，但卻仍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方玉樓搖頭道：「那些掉入山谷的倒霉蛋，個個都說高漸之前待他們極好，完全看不出有一絲一毫的惡意……不過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武道資質都還不錯，雖然比不得那些名門大派的親傳弟子，但在藍蟾宗里應當也是出類拔萃了。」
「就因為這個？」鐘鳴皺眉道：「就因為武道資質，便要冒如此大的風險動手殺人？」
「嘿，現如今藍蟾宗內應當仍是分為三大派系吧？譚秋和方浮還在么？」方玉樓雖在谷內隱居日久，卻似對藍蟾宗了如指掌，侃侃而談道：「須知一派掌門、或是武道高手，真正能夠傳承衣缽的弟子也就那麼一兩位，方全這逆徒武道資質尚可，但我教他時有所保留，根本之法本就殘缺不全，這才搞出一個不倫不類的藍蟾萬化功來，此生基本血丹境也就到頭了，百年之後必然要找合適弟子傳承衣缽……整個藍蟾宗誰的機會最大？」
「首席弟子譚秋？嘿嘿，此人名義上是方全弟子，實際不過一個寵姬，又是一介女流，方全自不會將衣缽傳於此人；那方浮又如何？按理說他是方全義子，又得了其毒功真傳，應是最有機會之人，可惜他敗也就敗在義子這個身份之上，那方全害了我這個義父，未必不會擔心方浮效仿當年故事！那最有希望的弟子，除了高漸這個『忠心耿耿"的存在，又有何人？」
「不知這個理由，夠不夠高漸那小子鋌而走險？」
「前輩一番辨析，倒讓晚輩茅塞頓開了。」鐘鳴咬牙切齒道。
「哈哈，方全那逆徒自以為高漸最是忠厚老實，卻不知此人才是他最大的催命符！遲早有一日，他多半要壞在這小子手中。」方玉樓冷笑道：「若是有一日那逆徒也落在這山谷之中，不知臉上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