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 託付

站在太撲軒門口，程爾林沒敢邁進去，時值五月，天也熱了不少，她竟然手腳冰涼，甚至有些隆冬臘月的感覺，就是那種邁不動步子的感覺。

「進去吧」

張常玉在身後小聲的說了一句，此時已經沒有旁人了，他輕輕的推送了一下程爾林的肩膀。

程爾林深深吸了口氣，像是給自己加油一般使勁兒點了一下頭，按捺著狂跳的心走了進去。

隔離著他們的還有一道帷幔，程爾林也沒掀，直接鑽了進去。

康熙本來睡卧在床榻之上看書，突然從醬紅色的帷幔中鑽進來一個人，嚇了一跳，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程爾林薄了一下嘴唇，站在帷幔旁邊不敢動彈，張常玉掩嘴一笑，後退了兩步出去了。

康熙見著是她，心中一時萬分感慨，面上卻是冷冷的，好半晌才開口說道：「不是在湖州快活么，怎麼想起來京城了」

程爾林本就覺得難堪，聽他說這種譏誚的話，臉漲的通紅，小性兒還是沒壓住，腦袋一熱轉身撩帘子準備走。

康熙掀開蓋在身上的銀狐裘光著腳就撲了上來，把她緊緊的裹在懷中，貼在她的耳邊。

「別走了，朕沒多少日子了」

話已出口，卻也收不回來，倒不是別走了這句，而是後半句，自從千叟宴病了以後，身子確實是江河日下，可真的從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覺得有負祖先有虧社稷的。

「怎麼可能，還好幾年呢！」程爾林心中顫抖著，急著想否定，亦是沒過大腦，她在湖州就盤算過，滿打滿算還有九年，剛才聽他這麼一說，嘴上就打滑了。

她虛著眼睛看向康熙，一個不小心，二人的鼻子碰在了一起，程爾林一下子閃開了。康熙知道她，她本就知道一切，只是自己從來不問，他也從來不提，天機皆是如此。

「夠了……夠了……朕還好多事情沒做，現在應該開始了」他呢喃著，整個太撲軒的帷幔籠罩著，氤氳著異樣的氛圍。他牽著程爾林的手坐在了床邊。誠懇的說道：「以前的事，你別記恨朕，朕是很難，兒時沒有父親的教誨，在宮中艱難度日，只有祖母憐惜託付帝位，親政之後難著江山社稷，難著兒女子孫……算來算去已經六十個年頭了，你說還有些年頭，朕也不知道是喜是憂……真怕啊」

此時他脆弱的像無助的孩子，哪裡還有半點千古一帝的影子，程爾林把臉埋在他的心口，輕輕的摟住他的腰，乾瘦的有些硌人，這就是殫精竭慮的人吧，她如此想著，若此人不是皇帝，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他又哪裡有這種天大的煩惱呢。程爾林在他身後捏著他的發梢，越發的花白了。

「你已經做的超級好了，沒幾個皇帝能超過你的，放鬆些吧」她像是耳語一樣的自說自話，康熙卻聽得一清二楚，像是後世的點評，對自己整個人生的總結。

他笑了。他們的對話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不再各自的頻道，而想傳達給對方的心意卻是一致的。「泄露天機，怕是不好的，真到了那一天，除了億兆生靈託付給值得託付的人，唯一舍不下的只你一人了」

「到時候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