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蹴鞠比賽
我抬頭一看,竟是陳鬯,他這麼晚了來這裡做什麼?
他將我扶了起來,對我抱拳道:「將軍身體不適,城內打更已過,勞煩姑娘來將軍房內一趟。」
這才幾天,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生病了?前些天把我關進小黑屋,現在倒好,自己遭報應了吧。我應了陳鬯,於是跟著他走。
中原的空氣特別潮濕,更別說下雨前的光景,衣服貼在身上都覺得黏糊糊的很令人生厭,就算是大夏天的,也總是有這個感覺。
穿過長長的迴廊,一點暗窗紅火在門裡搖曳,隱約可見那人的影子。
他突然停下:「前面便是,陳鬯告辭。」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心下里覺得好生奇怪,又說不出怪在哪裡,只有預感今夜恐怕會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我先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低低的一聲「進來」。
推開門,燭火暗暗的,沉香木的氣味撲鼻而來。我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轉身往裡屋走去,小心地道:「那個......」
我的手被人一拉,就越過了一個小檻。大氣都不敢出的我仔細看了看暗處的李鼏,他疑神疑鬼的,我正要問什麼,他就給我做了個「噓」的動作。我點點頭。
他這個樣子也不像是身體不適,那他到底要做什麼呢?
李鼏鬆開拉住我的手,目光所在之處一直都是門那邊。然後手慢慢地放在我的背上,把我往裡推。於是我也不知怎的就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我想保持一些距離,那雙帶有許多薄厚不一的繭的手卻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好像是讓我安分點。可是我覺得他的注意力壓根就不在我身上。
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雨珠子砸在檐上,地上。每一秒都能夠聽到我心上劇烈的跳動聲。那感覺像是遠山的樵夫看到渡河而來的行人,不知不覺掉落了一地的乾柴,又像是三尺塵沙上雲荒萬里,飄渺無歸......
「那個......你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夢遊呢?」他沒有回應,「如果是夢遊的話,那我扶你回床上睡吧。」
屋外突然有人嬌滴滴地道了一聲,那聲音好似甜膩地都可以掐出蜜來了。李鼏一手捂住我的耳朵,發出了一聲冷笑,因此她後面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只隱隱約約地覺得是伶娘的聲音。可她不是已經收拾包袱走了嗎?那多半就是我聽錯了。
不過,說真的,他每一次與我的接觸都讓我的臉不由自主的發燙。他不會是喜歡我吧,就這樣的動作姿勢不讓人想入非非也不行啊。我的雙手慢慢攀上了他的腰際,能感受到李鼏稍微地一滯。
「你......你要是喜歡......喜歡我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就是我阿爹說......說這種事情要慢慢來,不能過急,而且,我還沒成年呢。
「還有,你們......你們不是講究門當戶對嗎?你可是堂堂金吾將軍——不過,你如果真的喜歡我的話,我想這些也不是什麼問題。
「其實,我——」
李鼏突然推開了我,有些踉蹌地走到桌案前,背對著我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道:「我對你沒興趣,你可以走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心裡彷彿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裹挾著滿滿的酸楚席捲而來。
我經過他旁邊時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有恍惚和躲閃。這怕又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奪門而出,已經是豆子般大小的水珠。雨水總有一種魔力,能夠把人身上所有的狼狽和墮落都給攜走,然後隨著太陽高懸一併揮散到天際。
就這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走在這青石小路。雨珠子墜在睫毛上都看不清路了,我抹了一把臉,抬頭看了看天空,黑壓壓的雲層把月光掩映得一點光彩都沒有。
到底是遙不可及的山河遠闊,還是觸手可及的人間煙火。仔細想想,我才是那個夢遊人呢。
算啦算啦,以前阿爹就說這種事情不能強求,臧胡不想中原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什麼父母之言媒妁之約,只要兩個人看對眼了,哪怕爹娘怎麼看不順眼都不能阻撓二人。更何況現在是我一個人多想了,他會不會是把我當成伶娘了,我低頭看了一眼濕漉漉的紅衫。
......
等到天蒙蒙亮的時候,一陣敲門聲驚醒了我。
「小星月,快起來快起來!今日步兵營里有大事,可熱鬧了!」
「我不去——」那些士兵操練與我有什麼關係,我需要好好補一補覺。
「有摔跤和蹴鞠比賽!我二哥特意辦的!」聽到前一句,我騰地從床上立了起來,聽到后一句,我又倒了回去。這還不尷尬,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再見面多不好意思,不過他這樣身份的人我也不一定就能輕易見到。
嗯,所以我還是去吧。
「等等我啊!」
步兵營里有一個很大的操練場,圍滿了士兵,我們到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泥地摔跤比賽。場中間正有許多光著膀子的士兵在奔跑。只見穿黑衣的兵以不可逆轉之勢領先在穿藍衣的兵之前,球靈活地滾動在他們相互攻擊的腳間。偶爾球被踢到邊上,都有人會用勁地踢回去。
小時候和哥哥們玩蹴鞠,四哥踢得最好,我每次都會和他一個隊。比賽完了,不管是輸是贏,他都會滔滔不絕地給我講授玩蹴鞠的技巧和經驗,就這樣一步步的,我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加油!太厲害了!」我見落後的那一方終於千辛萬苦地進了一個球,高興地揮出了拳頭。
「你等著,我也要上!」李鼒走出擁擠的人群,不知道去哪裡換了一套藍色衣服,又換了場上的一個人。
一個兵吹了聲哨子,雙方都換了下一群人開始比賽。球起先一直被一個彪悍的士兵佔據著,他甩開了敵方準備來一段花式進球,結果被李鼒搶了個正著。他動作非常敏捷,一邊關注著球,一邊指揮隊友,有條不紊的,沒過多久就一連進了三個,尤其是他最後踢球的一下,簡直帥翻了!
李鼒轉過頭來遠遠地瞧著我,他整張臉都是汗水,陽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一圈光邊。少年燦爛的笑容盛放,我跳起來為他鼓掌,不忘給他豎起一個大大的拇指。
過了好些輪了,比賽還是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半場的時候球一下子從一個士兵的腳中被踢飛出去,那個士兵的力度用的太大,於是球直升到上空,一陣「哇」聲紛紛響起。
半天了求怎麼還不落下,鬧哄開始擴散。
砰——
「啊——」我的天靈蓋彷彿被砸出了一個坑,火辣辣的痛感一下子遊走在全身。作孽啊作孽!砸到哪裡不好,偏偏砸到我的頭上,簡直太倒霉了!
人群一陣鬨笑,我尷尬地摸了摸頭頂的包。本來腦子也沒有很靈光了,這樣子一球砸下去不就更加對不起我的腦袋了么。
我拾起了手裡的球,朝著對面以九牛二虎之力拋了出去。我原以為場上會有人接住的,沒想到直接飛向了坐在場外一米的李鼏的方向,即將砸到之時,陳鬯很快地接住扔回了操練場。
眾人虛驚一場。
比賽結束后,李鼏特地命人給軍中步兵熬制了酸梅湯,一大口鍋,每人上來領一碗。
李鼒端著一碗過來遞給我,正要下口之時,發覺一陣不對勁。我嗅了嗅,這不是普通的酸梅湯,這是加了葯的酸梅湯,氣味很熟悉,但是我忘了,都怪我之前沒有好好和阿娘學習。不過就算加了這味葯,對大部分人都沒什麼害處。
我一口喝了下去,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的,還不錯。
「你踢得真好!」我再次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還不行呢,不過我二哥是真的厲害。有一次皇帝生辰在宮裡舉行蹴鞠大賽,我爹帶著我們三兄弟進宮,我們就和一些王公貴族的孩子比,我和我二哥在他們之間算小的了,那時二哥才十歲,我也才八歲。這樣一比才知道,魏老頭那位有『金腳』之稱的嫡長子在我二哥面前也不過是個小嘍啰。雖然後來我們還是輸了,但皇帝一下子就看中了我二哥,本來是準備提拔他進御林軍,可我爹硬是以年齡小拒絕了,只是讓我二哥繼承李家軍。」
他一臉崇拜,眼睛里都要迸出火花來了。
「這個世界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二哥了!」我無奈又好笑地看著李鼒。那是他還沒有見識過我哥哥們的厲害。
「喂,你可別不信啊,我說的可都是真的。」
「嗯,我信,我信。」
突然場外一人倒在地上,一時間人都圍了上來,兩個士兵架著那個倒地的士兵往外走,他一直捂著自己的肚子,面容扭曲。我兩眼發直地看著他。
李鼒的手在我眼前揮了幾下,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軍營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不說這些了,你還要再來一碗嗎?」
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