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
「放過你女兒?」玄鳥說,「你知道我的目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的話,還有誰會找我呢?」女人說。
「哪件事?」玄鳥皺眉。
「你真的不知道?」女人說,「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麼要過來找我?」
「你是指你是異種這件事?」玄鳥說。
「異種?」女人疑惑。
玄鳥說:「就是……特殊能力。你的能力是什麼?」
「這樣……」女人眼中的光芒熄滅了,她低起頭,用手指著地面。玄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到地上的雨水止住了向低處的流勢,逐漸開始匯聚,然後水流無視牛頓定律地——話說這個形容好沒有美感——話說我這句插的是不是也很突兀,別砸別砸等著我把這段刪掉哎喲卧槽即時上傳的刪不掉了——然後水流翩然而上,朝女人的手指匯聚過去。
「控制水。」玄鳥說,「你的丈夫呢?十二年前神秘消失,警方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我也不知道……」女人說。
「你不知道?」玄鳥說,「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夠讓一個人神秘消失,而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女人沉默了一會,說,「你是說,是我殺死了我老公嗎?」她凄然一笑,「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所以事實呢?」玄鳥說。
「我說不是,你會信嗎?」女人說。
「當然不會。」玄鳥冷笑,「警方苦於沒有證據無法抓你,而我可以?」
女人苦笑。
「你又是什麼人?」她說。
「我?」玄鳥說,「大概和你的女兒一樣吧。」
「一個失去父親的人。」
「阿遠……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突然之間,什麼都不說就消失了,」女人沒有理會玄鳥,自顧喃喃,「可能他也討厭我吧。」
水流大盛,開始圍繞女人周身盤旋起來。
「這是罪人,」玄鳥的身邊也同樣燃起烈火,「所應得的報應。」
女人笑了起來,眼淚從她的雙眼湧出開始流淌。
「罪人……」她低聲,突然所有盤旋的水流彷彿失去控制一般,應聲而下。女人突然像全身失去力氣一般,跪倒在玄鳥面前。
玄鳥不解地看著她。
女人抬頭看向她,「你可以放過我的女兒嗎?」
玄鳥皺眉,她還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此前執行任務她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從來不去考慮任務之外的問題,即使這個問題本身似乎就存在於任務之中。即使思考又有什麼用?該要去消滅的、不該存在的這些罪惡,終究要被消滅,想太多的事情只會招致猶豫不決。
「如果你的女兒不是異種的話。」玄鳥說。
女人沉默。這個答案不是所期望的,但也不是她所害怕的那個。說到底,在這種境遇下她自己也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可是為什麼要消滅異種?僅僅是因為他們擁有特殊能力,有可能對普通人造成傷害?可是如果要對普通人造成傷害,根本不需要特殊能力,一輛車,甚至一把刀子就可以。這個女人,這些人,他們所做的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你做好準備了嗎?」玄鳥有些不耐。她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如果因為我有能力而殺我,那你呢?」女人說。她知道自己不該說出這句話,如果對方生氣,女兒就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可是她看著眼前這個女孩,雖然擺出滿臉殺氣的樣子,實際上卻也只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相信女孩不會做出太過殘忍的舉動,比如殺死她的女兒這一類事。
玄鳥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解決任務目標的理由只是因為這些異種會對其他人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就像她的父親所遭受的一樣。所以即使不忍心,她也從不會下不去手,在她心中,這些人和殺害她父親的那個蜥蜴人一樣罪不可赦,所以她只是在幫助正義執行審判而已。可是眼前這個女人,和她的女兒,她們有什麼罪呢?
有那麼一瞬間,玄鳥差一點就要說服自己放過這個女孩,然而下一刻,「這個女人殺了她丈夫」的想法又再度襲來。即使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女人丈夫的神秘消失本身以及其他疑點已經足以讓人作出這個推斷。如果留下她,誰知道她會不會在以後再殺死別人呢?特殊能力終究不屬於人類,是不穩定、無法控制的。異種也根本不該和人類一同生活,就像……她和她男朋友那樣。她已經儘力在疏遠他了,有的時候只有呆在華文會的夥伴身邊才會讓她覺得安心。
「我也一樣。」玄鳥喃喃,「終有一天,我也會被殺。」
她走近女人,直視她的眼睛,「你知道嗎。異種本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女人一聲嘆息。
「動手吧。」玄鳥說,「盡你的全力。」
女人搖頭。她站了起來,將雙手反置於背後,閉上了眼睛。「動手吧。」
玄鳥皺眉,「你什麼意思?」
「像你所說的,我終究要死的。」女人緊閉眼睛,「放過我女兒。」
玄鳥沉默。
「你有機會逃走的。」
「如果我逃走,你會放過我女兒嗎?」女人說。
這本就和你的女兒沒有關係,玄鳥本想這麼說。但是她覺得這句話很扯淡,沒有一位母親會相信敵人這麼說。
「如果你不動手,我就會放過你女兒嗎?」玄鳥說。
女人盯著玄鳥的眼睛。她輕聲道:「我相信你。」
玄鳥有些難以置信。她不知道女人的這種相信來自於哪裡,或者說她不相信這種相信本身會來自於哪裡。她們素未相識,第一次見面她就要殺死對方,哪裡來的相信呢?
「你放心。」玄鳥說。
玄鳥想起了母親。她自小父母離異,幾乎沒有見過母親,只有印象中一個模糊的女人抱著自己,唱搖籃曲。那是在一扇巨大的落地扇旁,窗外是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的光芒。那一切那麼朦朧,仿若是在一場夢境之中。她從未真實地見過母親,不知道母親的樣貌、身材、聲音……只有在偶爾想起母親的時候,會有搖籃曲的旋律彷彿從天邊傳來……
然而父親也在四年前死了。自那以後,她就只有一個人了。
「謝謝你。」女人說。
玄鳥看著女人,終於狠下心來,眼中紅芒泛起,身邊烈焰一下子猛烈燃燒起來。突然她放開了緊攥的拳頭,掏出一把二十厘米左右的匕首,刀刃細長,泛著紅光,刀尖上雕刻著一隻展翅的烈鳥。
玄鳥把刀扔給女人。
「你自己動手吧。」
女人睜眼,看到自己面前那把精緻的匕首,朝玄鳥看了一眼。她也清楚,被火燒死的感覺絕對不好過。她撿起刀,送到玄鳥面前,朝她搖了搖頭。
玄鳥收起刀,看到女人緊咬著嘴唇。女人轉身朝路的一邊走去,路的盡頭是主幹道,那裡車流密集,來來回回的車輛在馬路上化為一道道曲線閃現然後消失。玄鳥能夠看到女人身體的顫抖。
「這麼做,真的正確嗎。」玄鳥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她坐到地上。身體早已被雨打濕,臉上也滿是雨水的痕迹。玄鳥想,乾脆哭一場好了。
女人的身影走到主幹道的中間,沒有回頭,一輛急速而過的貨車駛過去。
玄鳥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