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差
何染將剛煎好的雞蛋端到餐桌前,鮮黃的蛋液上撒著嫩綠的蔥花,散發出一股撲鼻的香氣。這是她最拿手的菜肴,儘管只是一道簡單的雞蛋,經過她對油溫以及火候的精妙把握,卻成為最令老公和女兒讚不絕口的作品。
「妮妮,吃飯啦!」何染喊道。今天是星期六,她和老公約好要帶女兒去公園邊野餐,還沒有跟妮妮說,想給她一個驚喜。
一雙手從背後抱住她,男人口中的熱氣噴在她的脖頸:「老婆我愛你。」
「知道啦知道啦,快去刷牙,臭死了。」何染說。
「可是我已經刷過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一些委屈,「我的嘴就像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老婆你要不要嘗一嘗?」
「不要!」何染嗔怪道,「妮妮馬上就要來了,你快把手拿開。」
聽到女兒的腳步聲,男人才笑嘻嘻地放開手,朝女兒走去。何染知道他又要搞事情了。
「妮妮我愛你!」男人把女孩抱起來,用手輕輕點了點女孩的鼻子,「妮妮昨晚睡得怎麼樣啊?」
女孩穿著素黃色的睡裙,長長的頭髮有些凌亂,迷糊著眼睛喊:「爸爸你放我下來!」
男人哈哈大笑,把女孩放下來,然後蹲下來湊到女孩臉前,朝女孩做鬼臉。
女孩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何染在一旁笑著說:「快去洗洗,來吃早餐。」
男人目送女孩去洗漱,然後轉身朝妻子低聲說:「老婆,我可能需要出差一趟。」
「出差?」何染知道這個詞什麼意思,「你不是一直守在北京嗎?」
「情況有了變化,」男人說,「我覺得我可能需要走一趟。」
「是你主動要求的嗎?」何染嘆了口氣,「當初在安全部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總是……」她沒有說完,女孩已經走出洗漱間了。他們前後不過說了幾句話,所以女孩肯定又沒有好好刷牙洗臉了。
男人拍拍女孩的頭,「妮妮不好好刷牙,以後牙齒會一顆顆掉光掉。」
女孩昂起頭說,「我不怕,我有爸爸在,爸爸會替我想辦法。」
女孩看著爸爸,眼神里滿是得意。看著古靈精怪的女孩,男人也沒有辦法,只好坐到一邊,拿起筷子,「妮妮的牙齒要是比爸爸先掉光,爸爸就把自己的牙齒送給妮妮。」
「我不信,」女孩咬了一口煎蛋,「我要是牙齒掉光了,怎麼吃媽媽做的煎蛋?」
何染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妮妮真是既聰明又調皮,從來就是她的開心果。
「媽媽的煎蛋明明是做給爸爸吃的,」男人說,「只是每次都會剩一點,只好讓你這個小不點吃嘍。」
「那是媽媽故意剩下來的,」女孩假裝委屈的語氣,然後狡猾地看向男人,「剩下來給爸爸吃,不然爸爸就會搶走妮妮的。」
「爸爸是個大壞蛋。」
當妮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男人就知道戰爭已經終結了,他又一次慘敗在自己的女兒手下。每次想逗妮妮玩,最後都會被妮妮反過來「逗」上一番。但每次聽到女兒略帶撒嬌語氣的這句「爸爸是個大壞蛋」,他都會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女孩把吃得乾淨的碗拿去廚房,然後一蹦一跳地跑出來:「爸爸,今天是不是要帶我出去玩?」
男人有些驚訝,本來的確是說好今天帶女兒去公園玩,但是之前突發的那件事比較緊急,所以他剛才不得不跟妻子說要去出差。然而對上妮妮滿是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拒絕,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何染。何染明白他的意思,蹲下來對女兒說:「爸爸今天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等到爸爸回家給妮妮帶禮物好不好?」
「好!」妮妮答應地很乾脆,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她也很懂事,「很遠的地方是哪裡呀?」
何染用眼神示意男人,男人趕緊答話,「爸爸要一直往南到去廣東省。」
「廣東省!」妮妮拍手道,「老師叫我們唱過《落雨大》這首歌。」
她說著就用並不熟練的粵語拍手唱起來,「嘩啦啦啦落雨大,嘩啦啦啦水浸街……」
男人安靜地等女孩唱完,朝女孩額頭親了一口,「妮妮要乖,爸爸很快就回來啦。」他站起身,抱住何染,「老婆我走咯,明天看來得電話說早安了。」
何染閉上眼睛,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跳得很快,「注意安全。」
男人點頭,朝女孩揮手,女孩也揮手道:「爸爸早點回來呀!」
何染看著男人關上家門,突然心裡一空。妮妮在旁邊蹦蹦跳跳唱起了歌,稚嫩的聲音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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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招手攔下計程車,「去機場。」
司機聽口音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老頭,「您這去機場都不帶行李?」
刑天想隨口搪塞個什麼理由,但他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於是朝司機擺擺手。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他的臉色,自然也識趣,沒有再多說什麼。車窗外天空慢慢陰沉下來,刑天腦海里浮現出後土丟給他的那疊受害者的資料。說實話他有些討厭甚至是畏懼黑白色的照片,那種明擺著告訴看照片的人「照片里的人已經死了」的方式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的前輩的最後一面,也是用黑白色的照片送到他面前的。黑白色,總有一種生命被剝奪的感覺。
車子已經駛上了機場高速,車窗外雨也開始滴滴答答下了起來。這是一場來勢洶湧的雨,不一會兒車窗已經被流淌的雨水所模糊,整個世界都像被雨水洗滌過一般色彩黯淡下來。
刑天聽著車外嘩啦啦的雨聲。雨點打在車身梆梆作響,卻和雨聲一樣被隔絕在車外,仿若來自於另一個很遠的地方。不久前妮妮唱歌的面孔又清晰地浮現起來,「嘩啦啦啦落雨大,嘩啦啦啦水浸街……」
刑天想起他出門前後土說,有人去到組織所開的酒吧,要來找一個女孩。按照後土的話來說,那是一個奇怪且值得警惕的人。刑天絲毫不懷疑那個人來找華文會復仇的可能性。華文會樹敵實在太多了。
可是當初他為什麼毅然決然地從安全部離職,加入到華文會呢?那個時候女兒剛出生,即使不想在安全部任職,也不應該來到華文會這種明顯更加危險的地方吧?而且為什麼古神之力傳承這種普通人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會落到他頭上呢?在安全部執行任務的那些年,他可是深知掌握力量有時並非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而且他掌握的所謂「力量」,說到底不過是擴大神識罷了,加入華文會以後,在檔案庫中見到的那些被列為目標的異種,幾乎個個都擁有不凡的遠超於他的能力,而他卻成了異種社會的執法者之一。即便是見慣了世間人事,他還是覺得荒唐和有趣。
刑天嘗試在高速行駛的汽車中將神識擴散開來,一瞬間他感覺有無數雨點重重敲擊進他的身體里,雨水中所溢散的涼氣仿若有了形體一般在空中開始凝結,耳畔是整個世界的迴音。
「少見的雨哦。」開車的老頭在前座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