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紋身大壞蛋
刑天整理整理衣裝好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紋身大壞蛋」。此刻他站在那幾棟小屋其中一棟的門前,仔細打量著周圍。小屋是很傳統的磚瓦結構,窗戶和大門都用的是深褐色的木頭,門上面貼著仍舊喜慶地紅著的春聯。與刑天一般所見到的對聯不同,上聯寫著「苦心求妙術」,下聯則是「聖手去沉痾」。
莫非是醫學世家?刑天輕聲敲門。可是這種偏僻的地方,要給誰行醫呢?
房間內有腳步聲噠噠接近,刑天能夠清楚聽得到布鞋打在泥土上軟軟的聲音,甚至是那個人微微喘氣的聲音。門透開了一條縫,一雙警惕的眼睛從門縫下方露出來。
「紋身大壞蛋!」那雙眼睛說。正是剛才在樹林里玩耍的女孩,刑天記得她好像叫喵喵,和她玩在一起的那個男孩則叫汪汪。這家人還挺有意思的。
「我不是紋身大壞蛋,我是個好人。」刑天把左手湊到門縫邊,「有紋身不一定就是壞人呀。」
「我不管,你就是紋身大壞蛋。」女孩雖然如此說,卻並沒有將門關上。她只是就那樣讓門露一條縫,兩隻大眼睛在門縫后骨碌碌轉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可以叫一下你的家人嗎?小妹妹。」刑天無奈道。
「幹啥?我弟弟早就發現你是壞人了。」女孩說,「如果不是我弟弟發現你是壞人,你現在就能裝成好人騙過我們。」
「……」刑天心想這是什麼邏輯,剛想開口卻聽到男孩的聲音響起,「誰是你弟弟?明明我是你哥哥。」
「我們一起出生的,憑什麼你是我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也不能是你弟弟!而且我力氣比你大!」
「我是女生!媽媽說女孩子力氣就是小一點!」
「我不管!力氣大的就是哥哥!誰叫你力氣沒我大?」
「你賴皮!誰說力氣大就是哥哥?你自己瞎編的!」
刑天這才發現自己完全插不上話。他好不容易找了個間隙:「不如找爸爸媽媽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不要!不能什麼事都找爸爸媽媽,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男孩很天真地就破了刑天的……小計謀。
「不要找爸爸,爸爸總是說他比我大。」女孩的聲音夾著委屈。
「我本來就比你大。」男孩說,「爸爸是對的。」
「爸爸才不對!」女孩說,「爸爸偏心,什麼都向著你。」
「媽媽還不是什麼事情都向著你。」男孩不滿。
「既然爸爸幫你,為什麼媽媽不能幫我?」女孩哼道。
「反正有媽媽幫也還是我大。」男孩說,「我大就是我大,你小就是你小,我是哥哥你是妹妹,你是妹妹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你是弟弟我是姐姐,我是姐姐……」
刑天孤零零站在門外,一縷三月的春風拂過他的面頰。
「我們是不是把紋身大壞蛋忘在外面了?」吵著吵著女孩突然說了。
刑天想你們終於想起我了。
「管他呢。紋身大壞蛋怎麼能進來?」男孩說,「不過你要是承認我比你大,我就放他進來。」
「呸!」女孩說,「誰想放他進來?我才不承認呢!」
「既然你也不想,我也不想,」男孩提議道,「那我們把門關上吧。」
刑天趕緊塞進去一根手指堵住門縫:「小弟弟小妹妹,可不可以找一下你們的爸爸媽媽呢?」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半晌男孩的聲音響起來,「喵喵,你聽見了沒,他喊你小妹妹呢。」
「他不也喊你小弟弟嗎?」
「那是男人之間的相互稱呼,」男孩說,「你就不一樣了,他喊你小妹妹就代表你真的很小。」
女孩彷彿被唬住了,半天沒說話。
「妹妹乖。」男孩得意道。
「紋身大壞蛋!」是女孩的聲音,「你說我們倆誰小?」
「呃……」刑天沒想到這爛攤子甩到了自己身上,他當然不能回答。不管回答是誰,總會得罪另一個。按照眼前這情形,無論得罪男孩還是女孩都會有同樣的後果,那就是他繼續站在門外被三月的春風好好拂上一拂。
「這個問題我得看到你們長什麼樣才能回答,」刑天說,「你們的父母在嗎?如果能夠開門見個面,我就回答你們。」
「要看長什麼樣子,」女孩的聲音,「那肯定是我大。我長得可大了。」
「我長得才大。」男孩說,「我有像華叔叔那麼大。」
「噗。」女孩笑道,「華叔叔都五十歲了!那你大吧,我不跟你搶了。」
「反正現在我比你大了。」男孩子滿不在乎,「你應該叫我哥哥。」
女孩沉默。刑天在門外暗自握了一下拳頭,他能夠感覺到女孩可能要敗下陣來了,畢竟是她自己說的「不跟你搶」,意思就是承認男孩比較大,小孩子說話從不撒謊,女孩之所以沉默就是因為沒話說了。刑天展開超常神識,全神貫注地留意著門后兩個小孩子的一舉一動。這兩個孩子的對話讓他覺得很有趣。
「爺爺!」女孩恭恭敬敬地說。儘管隔著一層門,刑天卻仍舊能夠感覺到女孩朝男孩彎腰鞠躬時帶起的風聲。
刑天樂了,真是個調皮的女孩。
突然他警覺轉身,在他身後約莫數十米遠的位置,站著一個頭戴草帽的男子。
「好耳朵。」男子一邊靠近一邊鼓掌。與此同時大門被推開,一名扎著素色頭巾的女子從門後走出來,女子身著麻布長裙,氣質清雅,眼神如泉水般清澈。男孩和女孩一左一右跟在女子後面,各自只露半個頭出來。
刑天暗自朝一邊退去,在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他習慣先找准最有利於自己的位置。
「先生不必驚慌。」說話的是女子,「剛才讓一對兒女半開著門,只是想測試一下先生有無惡意。」
「原來是這樣。」刑天笑道,朝女子微微彎腰鞠躬,「多有打擾。」
女子莞爾一笑,「打擾也算不得。我們夫妻倆生活在深山裡,一年四季也不見著旁人。來者即是客,先生是怎麼走到這裡的呢?」
這個時候那名戴著草帽的男子也走到了刑天身邊。刑天得以看到他的眼睛,男子年紀並不大,跟他差不多的樣子,眉目清癯,身體精瘦,但是早在男子走過來的時候他就能感受到男子腳步踏在泥土上的力量。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刑天再看向女人和兩個孩子。這或許也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家庭。
「我本來開車要去韶關,在這些小山間繞迷了路。」刑天解釋。
男子將草帽摘了一下,「韶關?我常去韶關賣葯。」
女人補充道,「我們以採藥為生,看到那座山了嗎,」她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就在那裡。」
刑天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大雨剛停,那座山矗立在清亮的霧氣之中,像一口倒扣的鐵鍋。此時的他正處於轉著頭的狀態,但他的神識可以看到女人和男人盯著自己的目光,好像要從自己身上發現什麼似的。
「這些小山,錯綜排列著好像……」刑天回頭看向女人。女人沒有迴避他的目光,就這麼與他對視著。
「好像一盤棋局。」男人笑著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