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胡狼之水
「那麼我就先走了,」媽媽站在電梯口,笑著說,「我兒子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的。」陳弘揮揮手。
「兒子,待會叔叔會給你做一些詳細的檢查,我和你爸再晚些時候來接你,可以嗎?」
王崇點頭。他知道爸爸一直等在下面,他和媽媽待會要一起去跳舞——自從自己出事以後,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去跳舞了。王崇很高興自己的痊癒能夠讓媽媽也能回復到從前的生活,他也在努力活下去,而且是好好活下去。
不過爸爸剛才為什麼沒有一起上來呢?
「減肥呢,兒子,」爸爸這樣說,「酒店點菜吃不慣。」
王崇可不信爸爸要減肥,自從跳槽開起了公司,爸爸的肚子就越來越圓,公司開得越大,肚子圓得越快。如果爸爸說要減肥,那大概是公司開不下去了。
難道這位陳教授和爸爸當年是情敵?除了有點老之外,其他的似乎都符合……
王崇搖搖頭,他該是想多了。
「我們可以走了嗎?」陳弘示意。
「哦好的,」王崇回過神來,「走吧。」
「我再問一遍,」陳弘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嗎?」
王崇回答不出來,可他也不甘示弱,「肯定是有目的的。」
「目的自然是有,」陳弘很坦然,「你想知道嗎?」
「我當然想,」王崇說,「你又不說。」
「你想知道嘴巴上為什麼要裝上拉鏈,」陳弘說,「你咬緊左邊第三顆牙齒。」
「咬緊牙齒?」王崇想我被燒得也就剩下牙了,「咬住了。」
「咬住了?」陳弘疑惑。
「咬住了。」王崇說。
「咬住你怎麼說話的?」陳弘說。
「呃……」王崇一想,這倒也是。就繼續使勁想咬緊牙齒。
最後他哭了,「我牙也被燒掉了。」
陳弘嘆了口氣,「牙齒還在,應該是牙齦周邊的神經損壞了。」
王崇跟陳弘走到走廊盡頭,他看到面前一間掛著「907」數字的客房,陳弘在房門前的指紋鎖上按下手指,門開了。
「走吧。」陳弘說。
王崇一臉懵逼地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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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弘帶著王崇走進客房中的一處書櫥,他扳動起書架上放置的一隻盤旋著的蟒蛇雕塑,書架便如電影中放映的那樣旋轉起來,露出背後的暗門。暗門整體呈黑色,上面用浮雕的形式刻了很多蜿蜒著的蛇。在暗門中間有一個小孔,從孔中透出瑩瑩的綠光。
「綠光表示檢測安全。」陳弘說。
「叔叔你……喜歡吃蛇?」王崇憋了好久,才獃獃地說。
「……」
「你是特工嗎?還是恐怖分子?」王崇胡亂猜測。
「我說我只是一個科學家,你相信嗎?」陳弘說。
「不信。」王崇說。你都這樣問了,你還讓別人怎麼回答。
「我的確只是個科學家。」陳弘嘆了口氣。他低頭朝小孔看了一眼,「進來吧,孩子。」
王崇看到暗門緩緩打開,裡面……又是一座電梯。
「我不想進去。」王崇感覺有些不妙,但是媽媽把他丟在這,他又不能直接逃走。
媽媽知道陳叔叔的這些東西嗎?如果知道,她又如何放得下心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
「我媽知道嗎?」王崇問。
「不知道。」陳弘回答地很乾脆。
「那我不進。」王崇說著就朝門口跑過去。
「你想知道我怎麼救活你的嗎?」陳弘說。
王崇停止腳步。他猜想一定是用了什麼非正常的醫療手段。可到底會是什麼呢?
「請說。」王崇嘴巴乾澀。
「你被送過來的時候,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露出骨頭的。」陳弘說。
「什麼?」王崇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老二,在他的意識里那裡總歸算是一根骨頭的。
「你的小弟弟,」陳弘顯然看到了王崇的動作,「萬幸只有輕度損傷,但是治療過後只保留了基礎功能……」
「基礎功能?」王崇突然感覺後背發涼,「什麼叫基礎功能?」
「你自己體會吧。」陳弘撇撇嘴。
王崇一臉懵逼。
「當時你全身都燒得不成樣子,」陳弘繼續說,「比現在還難看。」
王崇覺得有些受傷,儘管知道自己現在很難看,但總歸還是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更令人難受一些。
「我無法以任何正常的醫療手段去處理你。」陳弘說,「這一點你需要理解我。」
雖然聽媽媽說過,陳教授成長於俄國,漢語說得不是很好,但王崇總覺得這個「處理」有些怪怪的。
「理解理解。」王崇連忙應道,不理解又能怎樣?
「我和你爸爸之前做過同事,才會幫你。」陳弘接著說,「你爸爸知道我對你做了什麼,他說只要你能活下去。」
「只要我能活下去。」王崇重複道。一時接受了太多信息,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表面上是生理學教授,全國知名的生理醫學專家,實際卻不過是個瞎搗鼓的傢伙罷了。」陳弘咬著嘴唇笑了一下,「就像電影里說的那樣,我是一個邪惡科學家。」
邪惡科學家?王崇在心裡直接搖頭做了否定。這眼神,這頭髮,怎麼看也不像啊。
「我配置過一種溶液,」陳弘斟酌著用詞,以防王崇聽不懂,「這種溶液可以最快地固定住任何有機組織,在保持其生理機能的情況下限制其行動。深一點說,其實是在有機結構的分子鏈之間打上了結。你能聽懂嗎?」
王崇心裡咯噔一下。他當然能夠聽懂,他的爸爸原本就是做生理研究的,經常會在飯桌上給自己普及一些基本的生物和化學知識。陳叔叔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的皮膚現在大概就和死屍差不多,不會感覺到痛,也沒有觸覺之類的東西。
王崇慌了。
「我把這種溶液叫做『胡狼之水』。」陳弘說。
「胡狼之水?」王崇說,「你確定不是福爾馬林?」
「胡狼指的是阿努比斯,古埃及神話中的死神,」陳弘說,「阿努比斯被認為是賽特與奈芙蒂斯之子,在塞特殺死奧西里斯之後,將奧西里斯的器官送給阿努比斯,阿努比斯協助伊西斯將奧西里斯的屍體做成了木乃伊,所以阿努比斯也被尊為防腐之神。古埃及人的死者之書《死靈法典》中記載,在木乃伊製作的葬禮儀式期間,祭司通常會戴上胡狼面具。」
王崇被這一大堆名字繞暈了。「你說……防腐之神?」
王崇覺得這些人真是沒事幹,怎麼什麼東西都要整一個神出來。
「你全身外露的皮膚,都是靠胡狼之水得以固定,才不致感染還有更多的問題。」
「那我的器官呢?」王崇問,「皮膚燒成那樣,器官應該也全部都壞了吧?」
「也用了胡狼之水。」陳弘說。
「怎麼可能呢?」王崇大聲說——不過他大聲說跟不大聲說好像沒什麼兩樣——「器官一壞,人立馬就死了,用這個什麼水有什麼用呢?」
「器官一旦發生破壞,總是會不斷衰竭的。」陳弘說,「所有因器官損壞導致的死亡,都是因為情況在惡化,因為你無法遏制,它就在惡化。而胡狼之水,直接終止了這種惡化進程。你的一切舉動,都基於你被胡狼之水浸泡前的狀態。」
「這樣也行?」王崇表示不信,「這麼簡單就能遏制器官衰竭了?而且這個什麼水,名字怎麼這麼難記。」
「胡狼之水。」陳弘說,「我覺得寓意很好啊。阿努比斯既是死神,又是防腐之神。」
「那不如叫死水好了,」王崇說,「又好聽又好記。」
「……」陳弘雖然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他竟然無法反駁,「隨你吧。」
「還好那個時候你的器官損害不是很嚴重,」陳弘繼續說,「否則即使你活著,也有可能每一次呼吸都會享受萬蟻噬心的痛楚。」
「這詞從哪學的。」王崇一哆嗦,「所以我的整個身體就停留在現在這個狀態,再也不會改變了是嗎?」
「是的。」陳弘說。
王崇看看自己暗紅色的皮膚,摸摸胸前被燒得差不多的肌肉,雖然沒有知覺,但心裡還是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算是堂堂正正地活了下來,而且值得慶幸,火災前自己沒有爸爸那樣的大肚子,否則真要一輩子活在痛苦裡。
「相比於你的朋友,你算是很幸運的了。」陳弘意味深長地看著王崇。
「什麼?」王崇皺起眉頭——儘管沒有人能夠看到他皺起的眉頭,或者說他其實根本也沒有眉頭——「你好煩,不是不是,你為什麼不救我朋友?」
「死水有限。」陳弘說,「你覺得我該救誰?」
王崇乖乖地閉了嘴。在那種情況下自然是救他王崇,即使是現在,讓他王崇自己選擇,他會選擇放棄存活下來的希望而選擇救胖丁嗎?他當然希望胖丁活下去,但那是一起活下去,如果一定要在兩個人之間選擇一個人,王崇真的不知道自己會選擇誰。
「我們都會這麼選擇,這就是人類。」陳弘走進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