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亂長安 第一九三章 斷臂

第三卷 亂長安 第一九三章 斷臂

建元二十年,七月初四。

天策大營。

帥帳之內,裴元略高坐上首,裴盛秦和苻登則分別帶著天策諸將及隴西諸將分坐兩側。

苻登身份本在裴元略之上,甚至隴西諸將里也不乏高階將領。不過隴西軍早已遣返地方,如今是在天策軍的大營之內,是以隴西一系也不好喧賓奪主。

「剛剛收到京中消息,昨夜苻馗、苻陽二反王會師,中途招引亂民,聚叛軍萬餘人。連夜攻打東宮,欲先挾太子再襲皇宮。所幸鄧帥及時趕到,護持太子,叛軍無可奈何,只能放棄攻打東宮,轉向直撲皇宮。」

劉哲存彙報著斥候打探到的第一手情報,二王叛軍無暇封鎖城門,緝巡司也顧不上城門了,如今長安城防荒廢,各方勢力潛入城內打探情報都極其容易。

「鄧帥終究還是出手了。」裴元略撫須,長長舒了一口氣。裴元略與鄧羌共事十餘年,對那位老帥的脾性再了解不過。唯恐鄧帥念著壽光朝的舊情,不肯出手。

劉哲存遲疑片刻,道:「鄧帥......昨夜斷了一臂。」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鄧帥天下無敵,區區萬餘叛軍,如何傷得了鄧帥?妄論斷鄧帥一臂?」

裴盛秦沉聲質疑。要知道,當年朝廷平燕之時,鄧張二帥,再加上鄧帥帳下的將軍徐成。三人三騎,便敢衝撞三十萬燕兵,攪得周天寒徹。這般人物,縱然如今上了歲數,也不是區區萬餘叛軍能傷的。

「鄧帥是自斷一臂。」劉哲存解釋道:「昨夜東宮門前,越王以先帝舊事,質問鄧帥。於是鄧帥揮劍,自斷一臂,稱『此酬先帝之恩』,然後單臂擎劍,坐守東宮,又稱『此報陛下之德』。叛軍圍攻鄧帥,不克,不得入,於是退去。」

楊詩意掩口輕呼:「鄧帥是真英雄!」

毛秋晴則問道:「鄧帥現在情況如何?」

劉哲存道:「叛軍離開東宮后,太子把鄧帥接入府內治療了,如今東宮依舊戒嚴,具體情況仍不得知。」

隨著裴盛秦和苻登的交往愈深,毛秋晴、楊詩意二女的關係也愈發緊密。如今兩人坐在一起,皆披甲胄,如同一對姐妹。倒是麻姑的人際關係依舊不怎麼樣,此時抱著劍立在裴盛秦身後,跟個保鏢似的,與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

「苻陽麾下叛軍從何而來,總不至於都是招攬地城內亂民吧?」裴元略又問道。

苻馗昨日帶越王衛率入城,眾人皆知。但苻陽麾下可沒有衛率。至今裴元略等人還不知道苻陽所率叛軍來自何處。

劉哲存道:「東海王麾下叛軍甲杖不一,行止無狀,末將懷疑是從城內某些家族借來的私兵。」

雷惡地驚呼道:「天子腳下,哪個家族敢私通反賊,借兵給東海王謀反,便不怕事泄后株連九族嗎?哪怕是在隴西,恐怕都沒有哪個家族這麼放肆。」

「雷將軍是忠厚人,自然不知那些奸臣們的內心險惡,天子腳下又如何,雷將軍難道沒聽過一個詞叫燈下黑嗎?」

裴盛秦瞅著雷惡地,暗暗冷笑,心說你是沒見識過江湖險惡。這長安城裡頭的亂臣賊子,怕是數都數不過來,真讓他們遇上了謀朝篡位的機會,可不得積極往前沖嗎。借點私兵算什麼,一言不合只怕都敢親自上陣扯旗造反,

「裴公接下來打算如何行動?」苻登沉吟道。大概因為是客軍的緣故,苻登及隴西一系的將領,都甚少發言。

「唔......吾兒以為如何?」裴元略又將問題扔給了裴盛秦。

裴盛秦想了想,道:「孩兒以為,區區萬餘叛軍,難成氣候。京師之內,有御林諸軍,京師之外,有京營十萬及各路諸軍。咱們數千兵馬,也起不到什麼作用,不若固守軍營待詔。」

昨日事發突然,眾人不知叛軍底細,慌亂之下才選擇了出城,及時控制好軍隊,以備不測。如今既然已經探聽到叛軍數量不多,裴盛秦便覺得沒必要再做什麼多餘的舉措了。現在局勢很微妙,可謂是多做多錯。

雍建嵐嚷嚷道:「放著好端端的殺敵立功的機會不要,為何要固守!公爺,侯爺,不如給末將一隊人馬,讓末將進京勤王去!」

石越瞪了雍建嵐一眼,道:「死胖子,莫要胡說!固守待詔才是正確的。須知無詔帶兵進京,可是大忌,如今叛軍未成氣候,還遠遠未到犯忌諱的時候。」

雍建嵐撇撇嘴,也知道是自己冒失了,沒有反駁石越。

粗中有細的李松林,此時卻撫摸著一把大鬍子,遲疑道:「二王難道不知京師防備森嚴嗎?以他們如今展現出的區區實力,怎敢行謀逆之事?末將懷疑,二王恐怕還有援手啊!」

李松林話音剛落,一員斥候便不顧通報,直直衝入帳內,驚呼道:「大帥,剛剛得到消息,京營都統翟遼蠱惑京營嘩變,又擒住了四殿下,然後領著京營叛軍進京,還發了檄文,稱要擁護越王複位。」

誰也沒有料到,這李松林隨口一句,竟然一語成讖!

......

京城。

經過一天的戰鬥,昨日率先發難的亂民此時已不見了蹤影。要麼被青蠅司、緝巡司鎮壓;要麼便是投奔了二王叛軍,與之合流。

長安百姓也意識到了,這所謂復趙會,竟也是二王的手筆。震驚之餘,亦不由感慨二王果然是蓄謀已久要造反,真是壞得很!

東海王手下那些來歷蹊蹺的軍隊,也引起了青蠅司的注意,一查才發現,原來竟是城內一些家族勾結了二王,並把私兵家丁借給了東海王使用。這些叛徒的數量還不少,如乞伏國仁、沒奕干、段業、鮮於乞等奸臣,竟都在此列!

這些叛臣在泄露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公然帶著一家老小去投奔二王了。

青蠅司和緝巡司此時卻顧不得處理這些奸臣,在將零散的亂民鎮壓完畢后,他們收到了秦皇的旨意,第一時間護送太學全體師生、東宮若干人等、以及一些皇親國戚,勛貴等等入宮。

如今叛軍在城內橫行,最安全的只有皇宮裡面。如果叛軍只有這區區萬人的話,那麼有五萬御林軍戍守的皇宮,可謂是固若金湯。

叛軍也並未急著進攻皇宮,在攻打東宮失敗后,二王便移兵雲龍門,然後在雲龍門外的空地上紮營。御林軍則在城樓上看著叛軍紮營,只因未得命令,不能擅自出擊。雙方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皇宮中,秦皇和鄧羌相見。

「老帥請受朕一拜,苻氏欠老帥多矣!」

鄧羌只剩下了一隻右臂,此時還舉著劍。左臂則從肩膀處被斬落,包紮的白布此刻還在不斷往外滲血。

所有人都清楚,若鄧羌自己不願斷臂,誰又能傷他?鄧羌這一臂,終究是為了苻氏皇族而斷!

要知道,昨天那種情況,鄧羌是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且不會有損他的忠義之名。畢竟,這次叛亂的本質是皇室內鬥,兩邊都是太祖惠武皇帝的子孫,不管效忠誰,都算是忠於大秦。在這種情況下,鄧羌寧願斷臂,也要助秦皇保護太子,由不得秦皇不感動。

秦皇雙目垂淚,朝著鄧羌彎腰一拜。

太子苻宏亦隨之拜道:「謝過老帥回護之恩。」

鄧羌微蹙著眉頭,顯然一直都在忍耐著斷臂之痛。他並未避開秦皇這一拜,淡然道:「陛下、太子殿下不必多禮,陛下勵精圖治三十年,解蒼生於倒懸,治隆堯舜,四海昇平。哪怕是為了天下蒼生,老臣也當保天家父子無恙。」

鄧羌這番話說得很明白了,先帝雖也待他不薄,但先帝脾性暴烈,不擅治國,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先帝其人,便如一把雙刃劍,在山河板蕩之時,劍鋒所指,天下俯首,足以鎮壓一切外敵。但在國際環境安寧的時候,先帝作為一個習慣直來直去的赳赳武夫,卻很難治理好一個國家。

故而鄧羌當年選擇了辜負聖恩,袖手旁觀。而這一次之所以出手,則是不忍見如今的盛世山河盡付東流。

「父皇,父皇,小裴哥哥呢?」

剛剛被緝巡司從太學護送回皇宮,小苻錦便拉著苻詵,一同來找秦皇問裴盛秦的下落。

秦皇一愣,他先前下旨接入宮中的勛貴里,便包括了梓潼公府一家。

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秦皇不由看向京兆尹鄧景和青蠅使啖青。

啖青道:「陛下,梓潼公、南充侯父子昨日便帶著家人出京了,想必是去了天策軍軍營避亂。」

想了想,啖青又補充道:「南安王夫婦,也與梓潼公父子一併出城了。」

小苻錦聽說裴盛秦沒事,便鬆了一口氣。

秦皇也只是點點頭,並未在意,趨吉避凶,這是人之常情。最起碼梓潼公父子沒有倒向叛軍——秦皇此時已經知曉了乞伏國仁等奸臣倒向苻陽的事情。

倒是苻宏、苻丕兩位皇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凝重。

要知道,裴盛秦可一直都是他們兩想要拉攏的對象。為此,苻丕當初不惜一連數日親自守在徐州海岸,等候天策軍歸國;苻宏更是借著治療鄧羌之事,替裴氏討要了一個公爵。

「裴盛秦什麼時候和苻登那傢伙混到一起了?」

兩位皇子彷彿都能聽到對方的心聲。與宮外那跳樑小丑般的區區萬餘叛軍相比,裴盛秦和苻登混在一起這個消息,顯然更讓他們難受。

「鄧景,京營如何了?」

為了穩妥起見,秦皇這次並不打算出動皇城內的御林軍。昨晚已下旨京兆府頒布行文,令京營進城平叛。此時想起,便隨口問道。

鄧景道:「回陛下,旨意已發出,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京營此時想必已經快要入城了。」

「唔。」秦皇滿意地點點頭。

京營駐紮著十萬正規軍,待京營入城,平定二王之亂自然是易如反掌。

便在此時,正在各處城門布置防務的征南大將軍苻融忽然匆匆趕來。

「皇兄,大事不好,京營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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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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