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襲會稽 第九章 逃出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那位桓老太君應該是桓玄的繼母,也就是桓溫從成漢捉回來的那位公主。」裴盛秦下了論調。
公狗還在追問:「公子又如何知道那桓溫只有一妻一妾,倘若他還有別的妾室呢?」
裴盛秦冷笑道:「老太君這詞可不是隨便一個妾室都能叫的,桓溫正妻是公主之尊,她死之後,除了同是公主出身的那位以外,又有誰當得起一聲老太君呢?」
桓溫是不是真只有一妻一妾裴盛秦不清楚,但東晉的門閥體制之森嚴,裴盛秦卻是一清二楚,後世史學家對東晉的體制早已摸了個透。既不是桓玄的親生母親,還想要被桓氏這樣的大門閥奉為老太君,這可不是尋常的小妾辦得到的,非得有極高的出身不可。
順強小心翼翼地說道:「這麼說,今日出使我軍營地的,便是公主殿下無疑了?」
「不,她早已不是當年的成漢公主了。」裴盛秦瞪著順強,怒道:「現在的這個婦人,她是南蠻的貴婦,是桓氏的最高層權力者之一。」
裴盛秦並不知道數十年來,這婦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也並不知道當年她是自願隨桓溫而去,還是無奈被擄。但從她今日的地位來看,她必然已經在數十年的同化中徹底融入了東晉桓氏。成漢亡后,此女便一直沒有音訊傳出,可謂低調到了極致。若非穿越的緣故,裴盛秦也決計不會知道桓家老太君還有這樣一層驚人的身份。
而此時,這位深居淺出的婦人卻帶著東晉使團出使秦營,自古以來,有哪位主帥是讓自己的繼母作為使者出使敵營的!桓氏究竟想要做什麼,不言而喻!腦子裡憑空多出的幾千年閱歷,使裴盛秦很快便明白了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冷汗,順著裴盛秦眉眼鬢角流下,短短時間,裴盛秦便感覺周身已被汗水侵濕。
裴盛秦焦急吩咐道:「你二人速去喚醒石將軍與諸將士,咱們要連夜回大營,恐遲則生變!」
順強與公狗大驚,同時問道:「公子,大營能有什麼大變?」
裴盛秦看著二人,慘笑道:「若是成漢公主在你們面前表明身份,要求你們背叛大秦,歸順桓氏,你們從是不從?」
二人都愣住了,久久不言。裴盛秦卻等不及了,使勁推開二人,便親自去掀開一頂頂軍帳,沉聲喚著帳中士卒。
「起來!都給我起來,快!」
此刻裴盛秦心中滿是狂躁與驚懼,還有著幾分後悔。
倘若他不去勸降桓氏的話,情況應該好很多吧...頂多如歷史上那樣,前秦淝水戰敗又怎麼樣,了不起帶著父親和楊詩意逃到關中,逃到西州。日後西州撐不住了大不了再往涼州逃,天地浩大,憑著他對歷史的先知先覺,何怕找不到活路。
他卻偏偏要來勸降桓氏,還妄圖憑著一己之力改寫淝水之戰的結局。他卻忘記了,他終究只是個普通人,而他所面對的,都是這一時代的人傑。當益州水師的舉動和歷史上不同時,荊州桓氏的應對也將隨之產生變化。此刻桓氏用出的這招,便是歷史上所不曾有的,失去了歷史預判,他對此竟完全無能為力!
裴盛秦現在明知道那桓老太君此去秦營,必然是想趁機蠱惑策反益州水師,但他心中卻毫無應對之法。甚至他不知道現在父親那邊究竟怎麼樣了,桓老太君是否已經發難,父親又是否能夠應對,前秦本就艱難的將來,是否會因為他的擅動而雪上加霜?
現在裴盛秦唯一能做的,只有召集麾下兵力,連夜歸營,只盼局面還沒有失控!
盞茶功夫后,麾下百人集結完畢,順強與公狗來到裴盛秦面前,鄭重道:「我二人誓死追隨公子,哪怕見到那桓老太君,也不會改變意志。」
裴盛秦嘆道:「你二人是我親兵,又是將官,尚且要考慮這麼久。若換成普通士卒,該會如何。」
此刻裴盛秦已將事情簡單告知了石越,石越皺眉道:「此處百人皆公子親兵,想來不會出岔子。將主與各大將的親兵想來也不會背叛,但至於下面的士卒,卻是說不準了。畢竟此次出征的益州水師,幾乎都是當年的...唉。」
石越顯然對大營的局面也並不看好,幾十年的歲月,幾乎全天下都忘記了那位成漢公主。朝廷此次調兵只想著如何發揮最大的戰鬥力,卻是沒有考慮到成漢皇族殘留的因素,誰能想到成漢都亡了三十多年,桓氏居然還能弄出來一個有極大影響力的成漢皇族嫡系。
偏偏,光化洲大營的七萬益州水師還就吃這一套!
各將領的親兵想來不會動搖,這些兵和將領的關係都非同一般,就如裴盛秦麾下這百人;部分識字明禮的士卒和位高權重的武將應該也不會動搖,畢竟如今明擺著大秦如日中天,這時候投南蠻豈不是找死?。
可每個將領頂多三兩百親兵,這時代識字的也少,識字后還來當兵的更是鳳毛麟角。是以,上面這兩類士兵加一起頂多有個數千人,在七萬益州水師的龐大基數中,實在是翻不起浪花來。
絕大多數人,不識字,也不知道什麼天下大勢。這類人是認死理的,他們只記得自己小時候切身經歷過的那次亡國之痛,只知道要打南蠻復仇。成漢在他們心中只怕要重過前秦,這群人若真被桓老太君一忽悠,結果還真的不好說。
「盛秦,莫要太過憂心,或許將主察覺到了桓老太君的陰謀,已將之擒下也說不定。」石越在旁安慰著裴盛秦,只要裴元略沒有給桓老太君接觸到秦軍廣大士卒的機會,事情便有轉機。
「多謝叔父。」裴盛秦朝石越點點頭,轉向集結好的士兵,道:「拿好你們的刀劍,馬銜枚,走前方角門出秭歸,莫要惹太大動靜,驚動大部蠻兵。」
這百人由裴盛秦直接統領,是他的親兵,倒也不虞有被策反之危,可以放心使用。桓氏既有陰謀,自然不會輕易放他們離去,明日恐怕便準備撕破臉了。趁著如今雙方還沒撕破臉,今夜桓氏應該對他們沒有太多防範,此刻便是最好的逃脫之機。
今夜不走,明日之後可能就走不了了!
水師不是騎兵,七萬大軍,馬匹也不過數百。不過裴盛秦此次是代表秦軍使晉,為了保持威儀,麾下百人倒是都配了馬。上馬之前,裴盛秦先讓士兵將一枚橫木塞進馬嘴,又將帳篷撕成碎布,纏好馬足,這是為了讓馬匹奔跑時發不出太大的聲音。
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驚擾大股晉兵,只能快速解決掉西北角門處值夜的晉兵小隊,然後迅速衝出去。
隊伍衝到角門附近,借著夜色,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隊二十人的晉兵正在兩邊角樓來回巡邏。角門不比東西南北四方的正門那樣防守嚴密,因角門狹小,大軍進出不易,一般人攻城也不會尋角門下手。不過裴盛秦麾下只有百人而已,若換成正門,起碼有數百兵丁值夜,以裴盛秦現在的力量難以突破。走角門出去倒是正合適。
臨陣殺敵非裴盛秦所能,石越主動接過了指揮。他挑選了十九名身手靈活的士兵,包括順強、公狗在內,加上他自己正好二十人。
他們口銜匕首,順著城牆潛至兩處角樓下,石越打了個手勢,眾人便手腳並用,往角樓上爬去。
巡夜的一個晉兵打了個哈欠,正思量下值后得好好補上一覺,突然感覺脖子一緊,一隻大手從腦後環過,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
這晉兵喉嚨運力掙扎著,想要呼喚身邊的同伴。當他好不容易將腦袋偏離一些時,便驚恐的發覺每個同伴身後,都站著一個影子!
匕首劃過晉兵的喉嚨,石越小心地將晉兵的屍體慢慢放在地面,沒發出半點聲音。回顧四周,其他人也都解決了各自的目標,石越便一招手道:「開城門!」
秭歸西北角門悄然洞開,裴盛秦心中大喜,下令道:「出城!」
麾下剩餘的八十人紛紛緊跟著裴盛秦,策馬疾馳。石越等人的馬匹也被眾人一路牽著,到了城門處,石越等人亦翻身上馬,沖著裴盛秦微一點頭,我們便一同衝出了秭歸,打馬而去。
星夜寥寥,有客歸去,秭歸卻還在沉睡。
「公子,徑直回營嗎?」石越問道。
裴盛秦搖搖頭:「不,先繞行東北五里處的密林。」
裴元略心憂裴盛秦的安危,派了三百心腹在秭歸東北五裡外的密林中埋伏,現在需要先去接收了這隊兵馬。
如果桓老太君沒有發動還好,倘若她已經發難,此刻大營便已是吉凶難料了。斷然不能夠貿然折返的,回去之前必須要儘可能的聚集更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