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魯公子(1)
上官博彥跟隨惠阿霓去見泰山大人,他這位泰山幾年前便罹患老人病。記憶混亂,人事不分。最近這一年更是不行,躺在床上神智不清,不知惠燁巍是其子,不知盧佩珊是其媳,更不可能知道上官博彥是誰了。
他又耳背,盧佩珊在他耳邊高聲叫道:「父親,他是上官博彥,阿霓的丈夫。」
「喔、喔。上官……上官家的……」
「是。叫博彥。」
「喔,喔……"
惠老爺朝博彥伸手,博彥趕緊上前握牢老人枯瘦的手掌,叫道:「父親。」
惠老爺昏黃的眼睛直盯著他看,「喔……燁巍是你啊。」
阿霓首先忍不住笑起來。
沒辦法人老糊塗了,說了幾百遍也分不清楚。
「父親,他不是大哥。」阿霓在依偎在惠老爺身邊,轉過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惠老爺渾濁的眼睛閃出一絲清明,鬆開博彥的手,指著惠阿霓的臉欣喜地點頭:「記得、記得。虞伽羅啊,昨日我們還一起暢遊玄冥湖。你從家裡偷溜出來的,我在牆外等你,你翻過牆頭掉到我身上。伽羅,你太重了。我的脖子到現在都是疼的呢!」
「哈哈,哈哈——"
滿屋的人都撐不住人笑起來。
病人不宜久擾,見過片刻阿霓和博彥即從惠老爺的小院後退出來。經過西邊一條長廊,來到三間別緻抱廈,再由東經過一道儀門。儀門內的院落富麗軒昂、比別處例外不同,博彥便知這院落住的應該是惠燁巍和盧佩珊。
盧佩珊的丫頭令香看見阿霓來了,連忙出來見禮,看見博彥姑爺客氣地蹲了蹲身,打手請他們進去。
「小姐可回來了,太太不知每天要念多少回?」令香端來香茗、桌上早備好各種舶來的西式糕點、糖果。
惠阿霓微微抿嘴笑著,要令香把侄兒小智抱出來。
不多時,奶娘抱出個襁褓中的嬰兒,惠阿霓歡歡喜喜地接過孩子逗著,笑眯眯地抱給博彥看,得意地說:「這是我侄兒。小智,長得俊吧。」
小毛孩哪裡俊呢?
只因為是她的親人,博彥才多看兩眼,把早準備好的見面禮送了過去。
「喜歡孩子,自己也快生一個。」
此時殿後的惠燁巍和盧佩珊也走了進來,盧佩珊的話讓阿霓羞紅了臉,忙不迭把侄兒塞回奶娘懷裡。不依地說道:「嫂嫂,你怎麼說風就是雨的。」
她為什麼害臊,博彥清楚,心裡也有些熱動。如果他們不是這麼倔強,也許現在她的肚子已經有他的種。
大家進屋待坐閑聊,博彥朗朗大度,談吐風流。看著阿霓時眼神特別溫柔,阿霓和他說話時也是一副女兒嬌態,惠燁巍的臉色才慢慢由陰轉霽。
不知不覺已到晚餐時間,僕人們在小飯廳里搬好椅子、擺上碗箸,請客人入座。
惠燁巍在前,盧佩珊和惠阿霓兩姑嫂說說笑笑在中間,博彥跟在後面。來到飯廳,方桌上鋪的牛皮油漆描金桌面已經撤下,擺好了四乾果、四鮮果、四冷葷、十二個七寸盤的壓桌菜。
「都是一家人,吃幾個家常便飯,菜沒什麼飯要吃飽。」惠燁巍客套地招呼博彥入席。
博彥謙遜地推辭一番,然後隨著大家一起凈手落座,僕人才把菜肴陸陸續續端上來。
燴雞絲、燒茭白、芙蓉燕窩、桂花魚翅、清蒸海參、黃燜雞、燉豬肘、奶湯魚骨、糖燒蓮子、東坡肉、四喜丸子、芸豆糕、豌豆糕、卷酥、酒釀葡萄羹……還有許多博彥不知道的菜式。
這麼多菜吃飯的人卻只有他們四個,寬大的桌面旁就擺了四把椅子。博彥納悶,即使惠老爺染病不能一同吃飯,可惠燁巍還有姨娘們,而且還有阿衡,她是阿霓的妹妹,姐姐回門這麼大的事,她連面都不來見一下?抬頭看惠阿霓舉筷吃飯,神情自若,彷彿不見姨娘和妹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博彥不好多問,悶悶喝酒吃菜。
酒過三巡,惠燁巍臉色發紅,大力拍著博彥的肩膀,「你……小子可要好好待我妹子,我——平生就她一個妹妹,從小到大那是要什麼給什麼,沒動過她一根毫毛。你若對她不好……咯嘣、咯嘣」的拳頭捏得脆響。
惠燁巍狂傲的行為引得博彥無比反感,惠阿霓嫁給他就是他的妻子,他自所當然會對她好。但用武力脅迫他去對她好,意味就全變了。再說,阿霓是你妹子,阿衡就不是你妹妹了嗎?雖不同母,區別哪裡就這麼大!
博彥飲了口酒,看阿霓臉色緋紅,嬌艷得宛如朝霞。可以想象的出,她在惠家依仗哥哥、背靠父母、還有天津的外祖父虞國公是多麼驕傲和任性,才敢有恃無恐對姨娘們又打又跪。
酒精和往事湧上心頭,博彥舉著酒杯,頓聲說道:「大哥就是太寵阿霓,把她嬌慣得無法無天。」
惠阿霓臉色微變,不悅地掃他一眼。
「哈哈——哈哈——"酒酣耳熱,惠燁巍沒聽出上官博彥話里的批評,反而把這話當做了表揚,「我就是愛寵她,無法無天好,無法無天好!」
「嫂嫂你要替我做主,看他們說我成什麼人呢?」阿霓嬌嗔地投入盧佩珊懷裡撒嬌,「我有那麼不講道理嗎?好歹我也是讀書斷字的人,又沒欺負誰,又沒強迫哪個。在娘家是哥嫂的好妹妹,嫁到婆家也是小心伏意,怎麼無法無天了?」
「呵呵……"盧佩珊笑著摸她的臉,「阿霓莫氣,他們是開玩笑哩。」
換了別人講她無法無天,惠阿霓一笑置之便也了了。可恨這個人是上官博彥,越在乎越彆扭。心裡像埋了一根刺一樣。
吃過飯回到房間休息,阿霓故意冷落博彥,淡淡的不理他,也不和他說話。她對誰都笑著,唯獨看向博彥時臉就耷拉下來,目光從他的臉滑到腳,順著他的腳邊就溜到屋外。
博彥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位大小姐,回來時不還好好的嘛,為什麼突然對他變了臉色,好理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