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友情(1)
想一想真是個艱巨的任務。
上官家興西洋作風,鼓勵孩子多學習讀書,結婚這事都不大著急。
家裡孩子們多,也不興叫幾少爺,幾小姐的。只合著叫「宜畫小姐」或是「雲澈少爺」,這樣叫著人也顯得親密,也沒有太多的輩份。
博彥結婚睡沙發的事,第二天便傳遍府邸上下,自然有傳話筒第一時間說到上官厲耳里。
「活該!」上官厲擲地有聲,就兩個字。
傳話的人立馬閉了嘴,再不敢給新媳婦編排不是。
早上,新婚夫婦給長輩奉茶的時候,上官厲順手給阿霓一個金線長描玉蘭花的正方形藍色絲絨盒子。阿霓打開一看,端端放著一整套冰種翡翠首飾,龍鳳玉牌有雞蛋那麼大。
阿霓笑盈盈地接了,乖乖道謝。轉頭交給身後的丫頭,狡黠地說:「父親,這麼好的翡翠,莫不是上官家的傳家寶吧?如果是,阿霓真受不起。」
她說得討巧,上官厲「哈哈」大笑。
笑完,真要殷蝶香去把保險柜的取來一件東西。
「阿霓,我們上官家是草莽出身,沒有什麼傳家寶。只這麼件東西還值得傳一傳。今天,當著眾人,我現在就交給你。」
殷蝶香笑著親自把沉甸甸的檀木盒子交到阿霓手上。
阿霓是真看過些寶貝的,跟著外公身邊,奇珍異寶也不當回事。笑著謝了,打開盒子一看,心裡陡然滲出一絲感動。
盒子里的寶貝乃是聞名遐邇的「翡翠西瓜」!
翡翠瓜皮脆生生的,油綠綠的泛著青光,上面有墨綠的條紋,裡面的紅肉黑子栩栩如生。
這翡翠西瓜當年是慈禧太后的愛物,跟著一起下葬的寶貝。它且是傳家寶,說是國寶,都不為過。
「父親,這太貴重了。阿霓不能收。」她是狹促鬼投胎,就想著老虎嘴上拔毛。上官厲拿出十足誠意來,她又覺得自己堪配不起這樁盛情。
「給你,你就收下。」殷蝶香把東西塞到阿霓手上,笑著說道:「阿霓,我們把博彥都交到你手上,還稀罕這個死物件?」
「可是,母親——"
「收下!」上官厲大手一揮,道:「什麼傳家寶不傳家寶的,勤勞和智慧才是最好的傳家寶!」
家翁和家姑如此疼她,惠阿霓心裡暖洋洋的。「既然如此,阿霓恭敬不如從命。」
她身邊的上官博彥,鼻子里冷哼一聲,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小狐狸!」
阿霓只當沒聽見,微微一笑,懶得理他。
從此,大家便曉得惠阿霓在上官家的受寵程度遠遠超過博彥少爺。老帥和太太看重她,有了他們撐腰,誰都不敢對阿霓不敬重。惠阿霓也特別會做人,不但說話玲瓏,最重要的是出手闊綽。不下幾日功夫,大房裡的弟弟妹妹和她特別熱乎,宜室、宜畫、宜維整日膩在她的房間,大嫂前,大嫂后的喚得親熱。博彥這個親哥哥倒靠後了去。
不僅如此,阿霓見殷蝶香事物冗長,便主動要求承擔起照顧雲澈的任務。
阿霓的話說得漂亮,殷蝶香樂得放手,把雲澈的房間都搬到她的房間隔壁。雲澈的月錢開支撥到阿霓名下,又親自補貼一份。
「我真喜歡雲澈,還在乎這幾個錢?」阿霓哈哈一笑,對賬房先生說:「雲澈和太太的錢,先生替他存在賬上,將來給他討媳婦做個本錢。連帶的把我的那份也存起來給他!」
阿霓是喜歡雲澈粉團團的好看,當個活玩具擺弄,她又是有錢會使的,專著人去上海給雲澈置辦衣服行頭。一歲多的小娃娃像模像樣穿著小西裝,戴副假眼睛,不知道多招人愛。拍的照片還登上了上海的時尚畫報,名曰「最小的公子」。大家爭相傳閱,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新媳婦的高調做派,上官家也並非人人容得了她。
惠阿霓不願攪入太太和姨娘們的紛爭中,她是長房媳婦,和太太的子女親近是本份。和二房、三房就是淡淡的頭之交而已,場面大體應付得過去,也就可以。有人得到便宜,有人沒有得到便宜,二房、三防的姨娘們就有點嚼舌根。不敢當著面,暗地裡的抱怨可少不了。
「……我也無法,肚子不爭氣。生得賠錢貨,將來嫁了人,哪裡還管得我這個做娘的。」
冬日的傍晚,陽光落得早,走廊里黑悠悠的,襯得人的談話也是涼浸浸的。
黃得樓從肺腑發出的嘆息,仿若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以一樣:「還是二姐姐有福氣,虧得生了個兒子。不似我……將來還在她的手上討生活……這些天看著……是個跟紅頂白,鑽營算計的人啊!」
「我又比你好多少?」肖容心也是幽幽嘆息:「鳶兒的事……唉……我一想起來頭髮都愁白了。」
「你也別太愁,二姐。常言道:風水輪流轉。我倒看看這個惠阿霓囂張倒幾時!再說了,她囂張有什麼用!博彥看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天天在外跳舞約會。她有錢能買一個丈夫回來!過些時日,博彥小老婆一個一個討回來的時候有她哭的。」
黃得樓越說越大聲,嚇得肖容心緊緊勒住她的腕子道:「作死啊!說這麼大聲,快走,有人來了。」拖著她急忙下得樓去。
好一會兒,待她們兩人遠了。上官嘉禾才十分不好意思地對身邊的阿霓說:「對、對不起啊。「
阿霓的手還搭在他的手肘上,剛才要不是她死拉著,嘉禾定衝出去和她們理論。
阿霓收回了手,咯咯的笑著:「你為她們道什麼歉?你又沒在背後編排我什麼?還是你心裡也和姨娘們一樣這麼想我的?」
窗外的天昏慘慘,影影綽綽漏下些許的光芒。那光再到房間就是一片朦朧。這是二樓一個小小的會客室,平日用得極少,阿霓和嘉禾半掩著門,隱在暗處悄悄說話。
「我可沒有像姨娘那麼想!絕對沒有!」嘉禾著急得解釋,光線太暗,阿霓沒有看見他漲紅的臉:「她們那樣說你,我就覺得很對不住!」
阿霓揪著桌上的水仙花,笑道:「好少爺,若你剛才真衝出去,才真真對不住我!大家撕破了臉,以後怎麼好相處?日後姨娘們見我怪不好意思,我見她們也不舒坦,到時候就真生分了。」
「你不惱她們?」嘉禾驚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