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百奸不如一忠
丁一做完這一切之後,才坐下來,她沖彭長宜笑了一下,拿出一個日記本,寫下了一行字。
事隔若干年後,彭長宜才知道那天丁一寫的是:今天,我終於見到了我們的科長,一個身材魁偉、談吐機智幽默、平易近人、長相不壞但衣著老氣橫秋的人。
「你這字練了多少年了?那麼小,很難寫吧?」彭長宜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女孩子面前話還蠻多的。
丁一抬起頭:「從十多歲開始練,只練這一種,別的字我不會寫。我寫的還不是最小的,最小的直徑是三毫米。」丁一說著,用大拇指掐著食指的指尖,給彭長宜比劃著大小。
「三毫米?」
彭長宜有些吃驚的說道,他也用大拇指掐著食指的指肚丈量著尺寸。然後說道:「儘管我不會寫,但是我知道,咱們這方塊字往大了寫好寫,往小了寫就不好寫了。」
丁一抿著嘴笑了,她說道:「爸爸說不讓我寫大字,只能寫小字,他說人的性格決定書法的成就。可能我這性格這輩子也創作不出大氣磅礴的書法作品,只能當個抄書匠了。」丁一說完,自己還撅了一下嘴,估計是對爸爸的話有些不服氣。
「你爸爸是搞書法的?」
「教書匠。」丁一撅了一下嘴說道。
「哦,在哪裡任教?」
「京大美術系。」
「啊?哈哈。」彭長宜大笑:「看來你對父親有意見啊,這哪是什麼教書匠啊?分明是大學教授,而且還是書畫家!」
「就是教書匠。」丁一認真地反駁他。
「哈哈,教書匠是指的我們這種人,我當過好幾年的中學老師呢,你爸爸那個層次的是教授,是導師。」彭長宜說道。
丁一認真的說道:「只有教書匠才這麼囿於形式,教授都是有創造性的教書育人,所以我從來都跟爸爸叫教書匠,或者叫丁老師,很少跟他叫教授。」
丁一的聲音很好聽,似清泉流過。
她還說什麼,彭長宜趕快將一跟手指放在嘴邊,沖丁一「噓」了一聲,然後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這時,走廊里傳來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等這腳步聲從門前經過後,彭長宜往前傾著上身,故作神秘的說道:「咱們部長大人來了,我要到他那裡去請求接見。」
丁一笑了,小聲說道:「你怎麼知道是部長的腳步聲?」
彭長宜說:「這就是觀察的技巧,你仔細想想,這腳步聲是不是咚咚的聲音,連貫而且短促?」
丁一想了想,點點頭。
彭長宜又說:「這就說明只有個子不高的人,才會走出這樣的節奏,因為步岔小。但是請注意,不是所有這種腳步聲的人就是部長。部長的步岔小,沉穩、有力,這跟他的性格有關。算了,不能全教給你。我要去請求接見了。」
彭長宜站起身,故意輕踮著腳步,走了出去。
丁一覺得這個科長很有趣,也很成熟老練,對她很溫和,她原先很擔心她的頂頭上司會是非常刻板、嚴肅的領導呢,看來不是。
連日來,彭長宜吃不下睡不好,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嚴重透支,身心疲憊。沒想到,一早就遇到了丁一,她身上那特有的青春氣息感染了他,想到在沉悶枯燥的機關生活中,能跟這麼一位美麗懂事的女孩子相處,他內心就有一種新鮮感。
事後彭長宜才知道,在分來的大學生中,王家棟部長親自點的丁一,把她留在組織部,就是看上了她那一手漂亮的蠅頭小楷。
王家棟知道,市委書記樊文良除去愛好書法,沒有其他愛好,就連喝酒這個男人的愛好他都沒有。他繼承了血壓高的家族史,他那個夫人醫生嚴禁他抽煙喝酒。樊文良閑暇的時候,就來機關練書法。
為了鼓勵和培養機關內的書法人才,每年都會舉辦幾次小型的書畫作品展。樊書記這個雅興,也帶動起機關一大批書法愛好者,機關的報紙就成了免費的「宣紙。」據說這報紙的洇潤效果和宣紙有一拼,舊報紙在機關就成了搶手貨。
在新分來的大學生中,丁一憑著一手好字,一眼就被王家棟相中,把她留在了機關,跟她同批來的大學生就沒那麼幸運了,都被分到了鄉鎮接受鍛煉。
樊文良有個「潔癖」,那就是在他工作的周圍,也就是目光所及的科室,不許有女同志存在。所以,幾年來,市委一些科室幾乎沒再有新調入的女同志。
像丁一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同志,王家棟是不敢放在樊書記周圍的,只好把她放在組織部彭長宜的幹部科。
丁一當然不知道她能被安排到組織部的內幕,還以為是自己幸運呢?
彭長宜來到部長王家棟辦公室。
四年前,彭長宜經岳母的關係,從一所鄉中學調到組織部做秘書工作,實際就是圍著部長轉,他做事認真、縝密,為人忠厚,深得王家棟的信任,兩年後,被提拔當了幹部科科長,當了科長后,他仍然是圍著部長轉。
市委書記樊文良調到亢州后,很是倚重王家棟,他可以不相信市長,可以不相信副書記,但是對王家棟卻十分信任,大小事都要和王家棟商量,特別是在人事工作上,給了他足夠的權力空間。
這份信任到後來,於王家棟來說也是蠻沉重的。
「事情辦好了?」部長問道。
「是的,按照您的囑咐,一絲不苟。」
王家棟問他:「這次下鄉聽到什麼反應嗎?」
部長之所以問他,顯然是有所指的。
王家棟在亢州經營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他已經把自己長成了參天大樹,茁壯無比,高大無比,上可通天,下可入地,他咳嗽一下便可呼風喚雨,晃動一下身子便可撒豆成兵,跺一下腳便可地動山搖。
自從岳母把他交給王家棟那天起,彭長宜就認準了這棵大樹。所以,他從不敢跟部長玩心眼,你也玩不過他。
但彭長宜認準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百奸不如一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