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鐵血應猶在 第二十八章 回歸
?梁州,王府。
唐苦交出豬臉面具:「辛大師已伏誅。」
病榻上的那人顫巍巍接過面具,情真意切地流下幾滴眼淚:「我待他如此之好,他竟然……咳咳,也罷,也罷,斯人已逝,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只是再沒人能與我一同賞蝶……」
唐苦沉默,內心冷笑。所以說最煩這些人,整天勾心鬥角的,連眼淚都是假的。與其和他們打交道,不如回去種一輩子田。
————————————————————————————————
梁州地界。
又來到同門以影像聚首的時間,然而戴豬臉面具的八師弟不在。
今天的大師兄分外沉默,作為牽頭人,他不說話,誰也不敢說話。唯獨戴女子面具者不太怕他,仗著寵愛,問:「師兄師兄,八哥呢?」
自小時起,小師弟就愛和八師兄開玩笑,稱其為「八哥」,一叫就是十幾年,哪怕被師尊拿藤條抽屁股也死不改口。每次他這麼一說,師兄弟們都笑,可今天不一樣,眾人皆死氣沉沉。
丁大師搖頭道:「他有事,今天不來了。」
戴女子面具者急了:「四師兄,你騙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八師兄出什麼事了?」
「八師弟……死了。」最終還是由大師兄沙啞著嗓子,揭開真相。
「我不信!嗚嗚嗚,嗚嗚……」戴女子面具者彎腰痛哭,其情甚悲,以致呼吸困難、劇烈咳嗽。若在平常,師兄們自然上前為之撫背,可此時眾人相隔千里,僅以影像聚頭,大家只能眼睜睜看著。想及此處,丁大師等人更是悲痛萬分,心內血流難止。
「言笑晏晏,仍猶在耳,哪想今日陰陽永隔……」大師兄嘆道:「小師弟,你且休息去吧。」一揚手,女子面具者的影像消失。
看向其餘師弟,大師兄沉默一會兒,方道:「小師弟性子純樸,現在他還沒想明白,但等他回過神來,必然纏著四師弟你追問兇手是誰。四師弟,你當時離得最近,八師弟死前是不是傳訊給你?」
丁大師艱難地道:「兇手,乃清微派白雲子。」
「路弧狗賊!」戴丑漢面具者大喝,尾音沙啞,已是叫破嗓子。
「路弧、路弧……」大師兄念著這個名字,影像整個動搖起來,彷彿隨時都要消散,捱了好一陣子才重新穩定。「萬幸小師弟不曾知曉,他若血氣沖頂、要找路弧尋仇,乃是十死無生,你們萬萬不可向其泄露一字。四師弟如何招惹到那個煞星,個中緣由,四師弟,你且仔細說了。」
丁大師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道:「我自認做到毫無破綻,卻不知他為何來到梁州。是我,害死了八師弟……」
大師兄卻道:「非也,實是應了讖語,八師弟命中難逃劫數。」
丁大師急切問道:「大師兄!我等讖語,除師尊與各自之外,便只有你知道!師兄可否將八師弟之讖語告知?」
沉默一陣子,大師兄才道:「『清鋒離梁,魂斷他鄉』,這,便是八師弟的讖語。路弧怕是以御清鋒為線索,才追到梁州;而御清鋒一離開梁州,便是八師弟應劫之時。四師弟莫過分自責。當務之急,是四師弟你須立即回來,我怕你也遭了毒手。」
「大師兄……」丁大師欲言又止。
「你且寬心,師尊定然也同意的。勿要衝動,八師弟死前傳訊於你,定然是不願你有所閃失。」
「師兄,其實我另有一事要稟告。我在與王越南交手時雖佔住上風,卻被他後手所傷。他法門端的陰狠,用同心符將我心比他心,再將他上清派的存思法門傳導給我。多日來,我一旦靜坐,心中所想的卻不是師門心法,而是上清派經文,以至於我無法內守、天人永隔……」
他話語未完,師兄弟們已紛紛驚呼:「大忌啊!」「師兄,萬萬不可再行修持!」「王越南何等歹毒!想不到名門正派作風,竟比邪教還要不如!」
「師門心法與上清派存思法並非同一路數,你若強行修鍊,必定走火入魔。」大師兄作結時語氣怔忡,似也束手無策。「你意思是,你無法通過打坐恢復真氣,所以趕路速度必定不及路弧?」
「正是,何況我還帶著房豐。逃尚且逃不過,戰更是戰不得,我或許也要步四師弟後塵了。」
「且慢!師尊傳喚,今日便到此吧,三日後子時再敘!」大師兄說了這一句,影像便告消失。他是主持聯絡法陣之人,隨著他的消失,其餘師兄弟的影像也一併不見。
丁大師正要收起銅鏡,只見鏡子散發矇蒙光芒,連忙掐動手訣,只見鏡內再度出現大師兄。
「師弟,」鏡內人搶先道:「我之所以早早結束法陣,只是為了單獨與你相處。」
「師兄請說。」
「師尊有命,你須速回梁州。」大師兄道。
丁大師道:「弟子遵命。」
鏡內外沉默了一陣。
大師兄問:「師弟,你如此鎮定,是不是預料到了?」
「八師弟死前正準備拉攏三苗教,若我不回梁州,他的心血就白費了。三苗教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對師尊大有用處。」
大師兄嘆道:「我真的希望你能回來。」
丁大師道:「師兄,我並無怨尤。」
————————————————————————————————
大師兄結束法陣,手持銅鏡,沿著昏暗的走廊走進一處陰暗的所在。幾盞燈火,映照出朱紅的柱子。
陰暗中,一側擺著長桌,上有十盞油燈,其中有一盞不亮。有一人背對房門,面壁而坐,開口道:「小四怎麼說?他恨我嗎?」
大師兄道:「稟師尊,四師弟並無怨尤。」
「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他帶著累贅,又被心法所困,讓他留在梁州,任誰來看都覺得我是想他死。其實置之死地而後生,路弧為追尋線索,一定會離開梁州,所以梁州反而最為安全。我方才算了一卦,小四近期平安無事。」
大師兄長出一口氣。
「那累贅叫什麼名字?房豐?小四為何不處理乾淨?」
大師兄回稟:「此人行事不擇手段,四師弟認為他能助師尊一臂之力。」
「我若收此人為弟子,你們的小師弟可要鬧脾氣了。當我弟子是不用想了,我缺個道童,也不屈就了他。也罷,既是我門下,我替他算算讖語吧。」
「師尊!」
「無妨,我做了太多有傷天和的事,吐血都吐習慣了。小四肯定把房豐的生辰八字給你了,報與我聽。」
大師兄莫敢不從。只聽咔啦幾聲,隨後房間內飄起悵然的一句:「『清鋒離荊,閻羅索命』……御清鋒,你到底是個什麼角色?」
————————————————————————————————
短短數日,《乾坤》驚變。
讓荊州劍客搶紅了眼的魔劍「橫眉」,最終落入軒轅月魔之手。
三苗教的繾綣闌珊,得了個外號,叫做「鴆女」,許多玩家紛紛表示她就是心目中的女神。
最爆炸的消息,是「閃劍」御清鋒擊敗甜蜜蜜在內的眾多玩家,趕在大部隊合圍前離開梁州。他的懸賞已經升到伍拾萬元人民幣。高手們摩拳擦掌,極度渴盼能遇見他。
御清鋒去了哪裡?
他掉頭回了荊州,直抵安定城(原憶北城)。
多少遭奸佞小人構陷以致遭貶的大臣來到此處,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離開,他們日日思憶北方,所以城市得名憶北。乍聽起來是挺值得同情的,但屠詩卻沒那麼多同情心,畢竟刨除一小部分清官,剩下的都是懷緬過去生活的統治階級罷了。吸食人民血汗、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渣滓不值得同情。因為被胡亂安上罪名,屠詩對什麼鮑大人、什麼雷城主都沒有好感。
進城后,他沒有找師傅,也沒有找朋友,而是去敲杜氏酒肆的門——這是柳大才子叮囑的。作為安定城的幾大地頭蛇之一,杜氏酒肆深受江湖人的信賴。它除了提供吃喝住宿,暗地裡還賣武器和藥物。即便屠詩是通緝犯,杜掌柜也不會舉報,此處可謂最佳的藏身之處。
門打開了,還是那個身材高大的小二。經過唐苦小測之後,屠詩對氣息更為敏感,頓時發現自己看走眼了——這位小二分明是個高級的武者NPC。
杜掌柜在看賬本,瞥了一眼屠詩:「你還敢回來?」
「住宿。」酒肆內不見玩家,屠詩隨便選了個位子:「整點兒吃的,不要下毒。」
杜淳:??級,店商。杜氏酒肆在安定城的掌柜,杜家第三十七代。雖嚮往自由奔走的生活,但因是家中長子,不得不繼承家業。身無武功,卻對江湖事所知甚多。杜氏酒肆的主要客戶是江湖人,雖然近年來生意越來越好,但他並不以為幸事,因為江湖人越多,說明世道越亂。擅長技能有【????】、【????】、【????】、【????】。武者對其友好度+20。
「住幾天?」掌柜揚揚下巴。小二會意,先點亮幾盞油燈,再把大門栓上。
「沒想好,看軒轅幫什麼時候找到這裡。」
「他們來了十多遍,平時還有人在外面盯梢。也算你運氣好,軒轅月魔奪得魔劍,為了保護他,軒轅幫收回大部分人手,你才有機會來到這兒和我說話。」
「那柄橫眉劍?要不是我被通緝,我也想和他們爭搶。」屠詩嘆道。身為一個劍客,當聽到有名劍出世,內心不躁動是不可能的。橫眉劍是一柄自帶詛咒的魔劍,持有者死亡后必定掉落,於是許多人抱著不應有的期待、反覆刺殺月魔,都以為自己會是那個中頭彩的。月魔雖強,但人皇為保險起見,還是給月魔設置了安保。
杜掌柜哼了一聲:「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亂七八糟的?活下來再說吧!」
屠詩失笑,他和杜掌柜不熟,可對方這略顯關心的語氣,莫不是在同情他?果然唐苦說得沒錯,江湖人對通緝犯的態度還可以。正這時,吃食上桌了,髒兮兮的碟子里盛著一碟炒花生米,一個冒著辛辣氣息的鹵鴨架子,一壺酒,這酒屠詩認得,斷了手指的老刀客王義智經常喝。
花生入口,鹽粒融化,屠詩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先是捨不得嚼,待沒味道了,便嚼了又嚼,讓花生的香氣綿綿密密地充滿口腔。多日逃亡,他嘴裡都淡出鳥了。
「來,掌柜,一起吃。」撕著鴨架子,屠詩倒豆一樣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找掌柜傾訴,到底是因為覺得掌柜可靠呢,還是他單純只想找人傾訴?
掌柜一粒一粒吃著,聽完了只說:「你全是推斷,目前只有北虎幫有嫌疑,金家商會可是清清白白的。沒有人證物證,連小二都不會相信你。」
(一旁抹桌子的小二直起身子,一臉懵逼)
「我可以去找雷城主。」
「人家有親王私兵保衛。上次被雷劈了城主府,他半步都不敢離開。」
「那我去找鮑縣丞。」
「你沒聽說嗎?鮑縣丞吐血卧床,不知去了哪裡休養,現在縣衙群龍無首。啊,說起來,你可去找裴零。」
「裴零?」
「他是刑部侍郎,素有賢名,人稱『裴好膽』。他現在就在衙門,你找他,或許可以翻案。」
「好,結賬!」
杜掌柜訝異:「你不住了?」
「我不住了!」
一口飲盡,屠詩扔下銀子,重回那險惡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