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貓鼠遊戲

這裡彷彿永遠沒有黑夜，也永遠見不到天日。

深藏孤島腹地、地面以下的封閉式實驗基地里，一片白蒙蒙的光，照著每一個角落。

「嗶——嗶——」

警衛在吹哨子。

哨聲的長短，讓實驗鼠們知道幾時該起床，幾時該入睡。

「測試不及格的，統統回房間！」

編號39的小白鼠回到鐵盒子里，——在這個狹小密閉的房間，只有一張床，一個坐便器。

形同蹲大牢。

那盤清水還擱在地上，水波紋劇烈震蕩，少年知道：外面測試及格了的實驗鼠們在爭搶饅頭。

在這裡，實驗鼠哪怕通過測試，食物也是需要搶來吃的，爭搶的過程中，鍛煉了實驗鼠的體能。

除了鍛煉體能的區域，實驗基地里，還有偌大一個教學室，給他們提供學習掌握知識的場所。

教學室內沒有老師，只有電腦主機的線纜連接實驗鼠的異腦，將白大褂們選定的一些課程通過數據傳輸的方式，強行灌入實驗鼠的異腦。

他們會寫字、讀書，懂得一些基本的常識。

但是，他們不熟悉外面的世界。

應該說——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與實驗鼠接觸最密切的警衛，身上特殊材質的制服，令警衛們成了異腦的「絕緣體」，實驗鼠無法讀取他們的思維信息，無法通過他們了解外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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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隻裝水的盤子，劇烈震顫，外面搶奪食物的大戰，愈發白熱化。

少年默默端起盤子，飲水充饑，默默想著：那個天才01，現在應該舒舒服服坐在餐桌前，享受一頓豐盛美味的法國大餐。

作弊得來的成果！

少年淡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

他知道！

知道01在作弊。

因為他所讀取的那具男性屍體腦部殘餘的信息量里，完全沒有01靠想象得出的那些混亂不堪的畫面。

竊取死人的記憶。

不得不說，這是他第一次嘗試。

難度最大的不是死人腦細胞里殘餘的能量太過微弱，不是捕捉這些能量太過困難，而是……

竊取了的記憶，如何在0.01秒就刷成空白，不被監控室里的那些人發現。

讓腦子發揮想象，產生畫面，天才01所做的事，取巧耍滑頭而已，動一動腦子就不難做到，頂多算是心眼兒活。

而讓腦子裡讀取到的準確信息，瞬間變無，放空大腦，讓那些所謂的科研瘋子都覺察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這是連天才01都做不到的事。

他做到了。

能耍弄天才、欺瞞科研專家的人，卻被當做了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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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去臉上奇怪的笑，少年慢吞吞地挪步到門口，用喝光了水的盤子敲了敲門。

而後，他把耳朵緊貼在門上。

很快，他聽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39！」

攝像頭顯示這個鐵盒子里關著的實驗鼠又在討水喝，盤子敲門的哐哐聲，催著警衛來送水。

警衛每天都會準時準點送一次水，那個時候的防備最嚴密，但是今天，剛剛結束了一場實驗測試，不及格的實驗鼠沒有食物，可以額外獲得一次補水的機會。

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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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腳步聲，停頓在門外。

遙控解鎖聲中，門，滑開了……

伏在門口的少年像餓狼一樣躥起，手裡的盤子飛出去，砸在警衛臉上。

警衛什麼都看不清了。

電子眼還在轉動，監控里，編號39，那隻飢餓難耐的實驗鼠，急於討要飲用水及食物，門一開就迫不及待地躥起，動作急了，就不慎拋飛了盤子，並且一腦門頂撞到警衛頭上，頂出個大包。

一切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監控室里，沒有人對這一幕突髮狀況產生懷疑，反而幸災樂禍地看著那名警衛，撲哧哧發笑。

警衛捂著腦袋「哎喲」叫了一聲，手裡的金屬鞭子順勢甩出，狠狠抽打在少年瘦骨嶙峋的身上。

「廢物！活著浪費糧食。」

咒罵聲，鞭子抽打聲。

身上又多了幾道鞭痕，少年臉色茫然無辜，早已習慣被警衛暴力管教，虐的次數越多，似乎就沒了痛感，一記呻吟聲都沒有發出。

挨打的人不覺得痛，打人者就享受不到發泄的快感，打著打著，感覺像是打在一塊頑石上，反倒震痛了自己的手。

氣呼呼地收起鞭子，警衛沒有給他水喝，一腳踢翻了落在門口的那隻接水的盤子，鎖上門，憤憤離開。

聽著腳步聲走遠，少年臉上才浮現一抹痛楚的表情，隱忍著背上被鞭打的火辣辣的灼痛感，咧了咧嘴，仍蜷縮在門邊，他在心口默念：

入室、倒水、坐下、抽面巾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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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離開的那名警衛，回到休息室，拎起水瓶倒了杯白開水，坐到小方桌前那張椅子上，從紙盒裡抽出幾張面巾紙，抬腳翹到桌子上，仰頭，擦鼻子。

剛剛被那隻蠢材廢物般的實驗鼠撞了一下頭，居然流鼻血了，真是倒霉透頂！

警衛嘴裡還在不停地咒罵。

安裝在門口的旋轉攝像頭，將警衛休息室里的狀況也如實傳達到監控室——

19點03分，那名警衛仰頭靠在椅背上，喉結上下滑動，不停地做著吞咽動作，好似鼻腔出血的血液倒流在口腔、喉管……

19點05分，那名警衛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撞翻了桌子，面部漲成豬肝色，雙手捂著口鼻，一陣風似的跑出去，沖向衛生間。

供警衛使用的衛生間，攝像頭只安裝在過道，留下了幾處監控盲區。

那名警衛在衛生間足足待了三分鐘，誰也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

19點08分，警衛從衛生間里搖搖晃晃地走出來，目光渙散、表情獃滯，嘴裡反覆喃喃：「關、開！關、開！關、開……」

19點09分，警衛走向西區B1配電房。

……

監控室里，白大褂們正背對著監控畫面，手捧餐盒，一邊吃晚飯，一邊聊得起勁。

忽然，所有人眼前光線一暗，尖銳的警報隨即拉響！

實驗基地斷電了！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監控室里聊天的幾人，吃驚地站起，手裡的餐盒掉了下去，他們驚慌失措：

「怎麼會斷電？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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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聲尖銳刺耳，外面一陣騷亂，關著實驗鼠的小房間的門，悄然滑開，一抹少年身影閃了出來。

拚命跑！

19點11分，斷電不到兩分鐘，實驗基地里又是一片白蒙蒙的光，迅速開啟的備用電源，照亮每一個角落。

上方無數個閃爍的光點，顯示監控攝像頭又開始正常運作，監控錄像里卻缺失了將近兩分鐘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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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衛？！」

監控室里，驚魂未定的白大褂們，圍攏在監控屏幕前，反覆調看從19點03分至19點11分，短短八分鐘內的監控畫面。

「是他！」

警衛們的長官，那個冰塊臉的高個兒男子盯著大屏幕上分割出的無數個小方框畫面里，其中的一個畫面——剛剛去過西區B1配電房的那名警衛，被抓了個現行，押入禁閉室，捆綁在電椅上，接受嚴刑拷打逼供。

「遙控解鎖打開囚禁實驗鼠的房間門，關閉攝像頭，只有警衛能辦到，斷電前後，形跡最可疑的就是他！」

斷電時，小房間的門統統開啟，關在「鐵盒子」里的不及格的實驗鼠們都跑到了外面，與測試及格的實驗鼠爭搶饅頭，場面極度混亂。

直至大批警衛奔來，哨子吹響，實驗鼠們停止爭搶鬥毆，在滋滋冒著電光的鞭子抽打聲中，瑟瑟發抖地擠縮成一團，雙手抱頭，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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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場被抓，還不肯承認？」

白大褂當中，一個戴黑框眼鏡，看似科研組組長級別的人物，盯著畫面里被嚴刑拷打還不停喊冤、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的那名警衛。

「測謊儀顯示——他沒有撒謊！」一名白大褂回到監控室，向組長稟報：「他的確不知道自己在剛才的八分鐘內，都幹了什麼。」

「短暫失憶？」搞科研的人，堅信科學儀器的測試結果，既然測謊儀證實那名警衛沒有撒謊，那麼……

「有人在操縱他的意識思維？！」科研組長心下一驚，猛然意識到什麼，眼鏡鏡片後面，迸射出兩道芒刺般的目光，「咱們的實驗鼠當中，有一個異腦，可能已經從植入初期形態，進化了！」

讓一根由基因讀解研發出的特殊材質、構造精密的神經管，在實驗鼠的腦子裡逐步發育、培養成熟后再取出。——實驗鼠只不過是異腦發育成熟前的宿主！

「進化？！」無論如何，科研組的人都沒有提前設想到：異腦讀取他人記憶的功能，會在某隻實驗鼠的頭顱內產生變異，甚至進化到能篡改他人的思維意識，控制他人的大腦！

這就意味著，警衛穿在身上的特殊材質的「絕緣服」，在那個進化的異腦面前，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

警衛的記憶也被輕而易舉地讀取，——有一隻實驗鼠知道了更多的秘密，試圖逃出實驗基地！

「他到底是誰？」

戴黑框眼鏡的科研組組長，霍地站起，緊盯著監控屏幕里，44隻正在被鞭打的實驗鼠，那顆進化的異腦、比天才01更厲害的角色，就隱藏在他們當中，隱藏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白大褂們全神貫注，緊盯著監控屏幕。

冰塊臉忽然「咦」了一聲，嘴裡嘀咕：「奇怪，那個穿著實驗鼠藍白條紋衣服褲子的人，看著怎麼像是……咱們的警衛老徐？」

警衛換穿了實驗鼠的衣服，蹲在地上挨打？！

不可能吧？

眾人剛想湊近屏幕看仔細點，眼前光線又是一暗！

屏幕漆黑，四周漆黑——

斷電！再一次斷電！

這一回，連主機房裡的備用電源都被切斷！

「糟糕！上當了！」

白大褂們這才驚醒：又一名警衛被「控腦」！

在第一次斷電的兩分鐘內，警衛老徐失去自我意識，被人「控腦」換穿了藍白條紋的衣服、混雜在實驗鼠們當中，將43充數成44，頂替了其中一隻實驗鼠。

瞞天過海！

由此拖延了幾分鐘，那個進化的異腦，已經趁機逃走了！

「快、快派人去追，守住各個出口！」

找出微型手電筒照明器，「黑框眼鏡」領著大夥往外沖，沿路大吼大叫：

「去配電房、主機房、主控室，趕快修複電路！」

這一次斷電，更加猝不及防！

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快地實施了第二次斷電，再沒有備用電源的實驗基地里，黑燈瞎火的，更容易讓人脫身逃離！

他們低估了那隻實驗鼠。

「不能讓他逃出去！一定要揪出來，看個明明白白——他到底是誰？」

只要去察看一下44隻實驗鼠里到底溜掉了哪一隻，就能知道那個進化的異腦到底是誰！

懷揣著發現異腦進化的興奮激動狂喜、以及被一隻實驗鼠愚弄的驚愕憤怒羞辱，白大褂們面色各異，飛快地沖向「圓形斗獸場」。

與之相反的方向——

換穿警衛制服的39撒腿狂奔，為生存、為活命，忍飢挨餓虛弱不堪的瘦小身軀里，那一刻爆發出了潛能，一股無窮大的力量支撐著他，瘋也似的跑！

最後的百米衝刺，雙方都在爭分奪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