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廊橋驚魂1

回國，半年後……

……

2023年10月17日。

一個看似尋常的日子。

早上七點多鐘，S市迎來了交通早高峰，縱橫南北的中環路，車流量激增，正是道路交警最忙碌的時刻。

吹響的哨聲、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喂喂，孫教授嗎？我是小趙啊，是馮總聘請的律師！哎對，是我！我把車開到中環北路了，正往南路轉，剛停在路口等紅綠燈呢，麻煩您再跟我說一遍——讓我去接的人，在什麼地方等？」

路口等紅綠燈的車輛結隊成了長龍。

一輛藍色的勞恩斯-酷派私人座駕停在最前方，律師小趙坐在駕駛座把持著方向盤，耳內塞著藍牙，趁著前方還是紅燈的間隙，與孫教授手機通話。

「小趙啊，你到中環北路了，往楓葉路拐，他在學院門口一處公交站台等你。」

「好、好，我就快到了。」

掐斷通話，前方正好亮起綠燈，指示燈箭頭往右指，小趙右轉方向盤，藍色酷派隨即拐進了楓葉路。

正值深秋時節，道路兩旁的紅楓樹上火紅的楓葉隨風搖曳，煞是好看。

楓葉路附近坐落著本市一座知名學府，清晨的路邊閃動著青春朝氣的大學生們的身影，還有成雙成對的年輕情侶，樹下賞著楓葉，人行道上漫步而過。

放緩了車速，小趙沿途尋覓，找到路邊一處公交站台，果然看到一個身影站在那裡靜靜等候。

搭著方向盤，把車停靠到路邊，搖下車窗，小趙探出頭來喊：「孫教授讓我來接的人，就是你吧？」

公交站台上候著的那個人影，動了動，朝著停靠路邊的車輛走來。

陣陣秋風吹過，樹上紅葉飄落，漫天飛舞的楓葉中、走來的人，身材削瘦，一米八左右的個子，簡簡單單的套了一件白色針織衫，翻出內搭的襯衫領，棕黑色休閑褲，白色的運動板鞋，清爽、乾淨。

走近些了，背光的人影逐漸清晰，是個大男孩。

一頭短碎發，被風吹起的劉海下，巴掌大的臉，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大眼睛，尖下巴，似未褪去純真年華，一抹清澈流轉在眸子里。

「早上好！」

輕快走來的大男孩，遠遠的沖人微笑，晨曦中那抹笑容，純凈得宛如天使。

坐在車裡的小趙，目光發獃了一會兒，直到副駕駛座的車窗被叩響，才回過神來，趕緊打開車門，接人上車后，繼續駕車往前開。

「我是律師小趙，孫教授跟你提起過我吧？」

一邊開車，一邊偷瞄了幾眼被自己接上車來的人，小趙在心裡偷偷列印象分，離滿分只差了一分——

這個十九歲的大男孩，外表給人的感覺是清爽、乾淨、秀氣、靦腆，只是比較內向，上車坐到副駕駛座后，沖他靦腆一笑，就不吭聲了，小趙只得主動開口，來個自我介紹，熟絡熟絡彼此。

「嗯。」大男孩卻只是點了個頭，臉上還是掛著靦腆的笑。

「聽孫教授說，你從小在國外長大？澳洲？墨爾本？今年開春才剛剛回國來的吧？」

小趙以為對方久居海外，對中文生疏了，就改用國際通用語與其交流：「你叫、叫……叫什麼名兒來著？雅、雅布？回國前還有一位諾貝爾獎得主、國際知名教授、生物學家的推薦信，遞到了孫教授那裡，讓學校破例在這個學期接納了你，你是……半路插班生？」

「雅各布！不是雅布。」大男孩忽然扭頭看他，一口流利的中文，讓小趙面現尷尬：「哦哦，雅各布，雅各布……」

「你叫我陳星吧，這是我給自己起的中文名字。」

自稱「陳星」，簡單的自我介紹，並未滿足小趙的好奇心：「陳星啊，這名字好啊，說說看，怎麼會想到給自己起這個中文名？」

「我姓陳。」隔了車窗，陳星逐漸收斂笑容，眺望著遠方的天空，「第一次看見星星時，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奇妙，漫天繁星閃耀，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第一次看見星星？」才知道世界有多大？難道他是一隻被關在火柴盒裡的可憐蟲？

小趙「呵呵」一聲尷尬的笑，對他來說，星星是最最常見的，晚上睡覺前抬頭看看窗外，多少能看到一點星光吧？

「那個……陳星，你這麼年輕，就被孫教授器重，委以重任，前途不可限量！」

「孫教授今天抽不出空，而我又剛巧在他身邊閑晃，他就順手拽著我，讓我替他辦點事。」大男孩臉上又是靦腆的笑，「他讓我在學校外面等，說待會兒有人來接我，到了醫院，讓我陪一個病人說說話……」

「你在教授面前閑晃，他才順手拽的你？！」小趙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知不知道那個病人的背景身份？」

陳星搖頭，簡單一句：「病人，就是病人。」

「呵呵……」臉皮抽動，小趙感覺額頭上冒汗，「你可真……老實可欺！被孫教授吃得死死的，唉！」

今兒這個燙手山芋，孫教授明顯是找了個一無所知的可憐蟲來接手。

待會兒到了醫院，可千萬別鬧出岔子來，不然，這可憐蟲可有罪受了！

「孫教授不吃人的。」大男孩目光澄澈地看著他，人畜無害的純真笑臉，讓小趙有種無力感，尷尬地笑了笑，不知該怎麼接話了。

小趙不說話，陳星就扭頭看車窗外，眼睛發亮，對這個城市的一切，都充滿新鮮與好奇感。

「那個……」受不了車子里沉悶的氣氛，小趙又沒話找話：「怎麼想到回國來的？親戚在國內幫你找到更好的學習就業路子？」

陳星趴在窗口，用胳膊疊著下巴，背對著小趙，沉默了片刻才答：「我唯一的親人去世了，她生前一直思念的故鄉，我想回來幫她看看。」

唯一的親人……

這麼說，他在國外也好，在國內也罷，都沒有親戚可以投靠了？

「回來好，回來就好！」觸及別人的傷心事，小趙挺過意不去，忙問：「你目前有地方住嗎？」

「學校里有宿舍。」陳星一直看著窗外，背影似乎有些落寞。

「宿舍……」小趙越聊越覺尷尬，立馬轉移話題：「這座城市給你的感覺怎麼樣？」

「感覺？」趴著車窗的大男孩，笑著說：「這裡的空氣都是舒心自在的，我可以在這座城市裡自由地呼吸！」

「呃……」自由呼吸？他這是接了個大學生，還是剛出獄的囚徒？

小趙嘴角抽搐，感覺連尬聊都聊不下去了，只恨路程不能再縮短些，一秒到醫院，就免了路上的尷尬。

律師的口才是最厲害的，法官面前也能據理力爭，與檢方公訴人雄辯，可在這個叫陳星的大學生面前，律師小趙成了封嘴的葫蘆，悶聲不響了。

車輛行駛的途中，陳星一直看著窗外的風景，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小趙的尷尬，目光被前方路邊圍堵的一撥人群所吸引，沒等他看清那裡發生了什麼，車子已飛快地駛了過去。

.

馬路旁，播放著5G時代資訊的大廈外牆LED大屏幕下方，拉著橫幅彩帶，商家線下實體店正在搞話費流量、5G手機優惠饋贈活動，招來不少人氣。

距八點半商家開店門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來的人已經摩肩接踵，起初還排著隊遵守秩序，可晚到的人一看街邊排了這麼長的隊伍，就焦躁地想要插隊，與人發生點口角。

人群里有些小小的騷動，趁亂，混進了扒竊的人，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有小偷！」

登時，一群人圍過來，把一個角落堵得水泄不通。

圍堵的人牆裡，一個男人緊抓著一個女人的手腕，沖圍觀群眾解釋：「我是便衣民警，剛剛看到這個女人混在隊伍里摸走別人的手機……」

「放屁！」被他抓住手腕，女人氣急敗壞，尖聲嚷嚷：「手機明明在你手裡，你才是小偷！」

「你在我面前耍滑頭，想丟掉贓物抵賴罪行，是我出手接住了它。大家都看看——自己身上有沒有丟失財物，失主也來認領一下這部手機……」

剛剛，行竊敗露時，那女人見勢不妙，想把手機丟進路旁綠化帶里，虧得他眼疾手快，逮住了賊也接住了賊手丟出的這部手機。

捉賊捉贓，可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聽到人群里嗡嗡的議論聲：

「這女人穿得夠體面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怎麼是個賊呢？」

「這男人穿得夠隨便的，從頭到腳的地攤貨，頭髮還亂糟糟，多久沒洗澡洗頭刮鬍子了？反扒的？我看他才是小偷吧？」

不少嫌貧愛富的目光打量過來，拿他與這女人一對比，差距可真夠明顯的——

女人一身名牌，噴著香水，保養得當，花枝招展又裝可憐，不少男人都往她那邊站隊，那眼神，赤裸裸的把他當賊看了。

梁劍低頭看看自個，短袖Ｔ恤直筒褲，深色的衣褲好幾天沒洗，也顯髒了，這幾天忙著辦案子，都沒時間回家休息，又哪來的閑工夫洗衣服？

單身汪的短板，工作忙起來，不修邊幅，臉上都冒鬍渣了，就這模樣，都快被人當成賊喊捉賊的了。

「等等，你們先聽我說！」

眼見幾個路人捲起袖子，掄著拳頭要來英雄救美，梁劍趕緊一摸褲子口袋……

糟糕！證件還在外套內兜里，外套落在警局辦公椅上，這節骨眼，偏偏不能出示證件亮明身份，這可尷尬了。

「小偷最可惡！打他、揍他！」一群人起鬨。

被人當賊圍毆這麼丟臉的事，真要落到他頭上，可得被同事笑話好一陣子！

梁劍搖搖頭，突然自個發笑，眯眼撇嘴，抓著女人的手不放，一根手指頭指過去，沖著圍觀路人說：

「得，跟你們說實話吧，她是我老婆，前陣子跟野\男人跑路，我出來一路找，好不容易找到她，好說歹說，說孩子怎麼能沒媽呢，她還是不肯跟我回去，我這一急才出此下策。」

「大伙兒幫兄弟個忙，把我兩一道送到派出所去，行不？」

圍觀眾人一聽，臉色就有點變了：哪有做賊的主動提出要去派出所的？聽他這口氣，可真不像是做賊心虛的，反倒是那女的，一聽要去派出所，神色都不對了。

「那女的是他老婆？」

再一打量，路人們的心態悄然發生了轉變：

梁劍這一身臟衣服，頭髮亂糟糟、冒鬍渣的樣兒，倒真像離家出遠門、千辛萬苦找尋妻子，一路坎坷才落得這般狼狽。再看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股風騷勁，果然是個勾人的妖精！

只要是個男人，對戴綠帽這種事哪還能忍？有家不歸，連孩子都不顧？更是不能忍！

好幾個路人調轉了矛頭，紛紛指責起那女人來。

「你、你胡說什麼呀？」

女人很生氣，低頭往梁劍手背上咬了一口，使勁掙脫，急著開溜。

這時，人群外警笛鳴響，一輛警車開了過來。

見警察來了，圍觀群眾紛紛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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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

梁劍坐到警車上，等同事把偷手機的女人就近押送到派出所，折返回來。

回來時，同事帶了一包早餐，坐到車上，遞給他一個蔥油餅，還憋不住地發笑：「梁隊，你今兒不是輪休嗎？還鬧這一出？什麼時候咱有個紅杏出牆的嫂子了？」

「你小子就貧吧！」梁劍靠在車座上，眯眼吃著蔥油餅，忒不講究。

同事倒是習慣了，搖搖頭說：「咱們梁隊哪天不熱血逗比了，大伙兒沒準還不適應呢！」

「巡邏車往人多的地方多靠靠，人群里得來幾個反扒民警。」梁劍三兩口吃完蔥油餅，一抹嘴巴笑了，「剛剛那女的，手法嫻熟，應該是個扒竊慣犯了。」

「梁隊，你盯壞人的眼光，那是一盯一個準，只不過……」同事邊說邊瞅他，瞧他撇嘴發笑，笑起來壞壞的男人有一股奇特的魅力，挺招女人喜歡的，同事就納悶了：「再過兩年，你可就滿三十了，而立之年，還不趕緊給咱找個嫂子？」

「給你找嫂子是吧？」別看這人不修邊幅、沒個正經的逗比樣兒，骨子裡可是正氣凜然，有幹勁，敢拚命的熱血幹警，唯一的缺點就是過於倔強執拗了：「那事不急，抓壞人才是緊要的，哎，趕緊開車呀，今兒輪到你執勤巡邏呢，可不許摸魚偷懶！」

雖說是同事，同屬一個警局，但梁劍與他可不是一個隊的，人家那是巡特警，不歸刑警隊的人管，偏偏梁隊閑不住，愣是上車指揮，輪休還惦念著抓壞人。

「一輩子抓不完壞人，你就一輩子不娶老婆？」

同一個警局裡的人，對於綽號「亮劍」的梁劍，那是印象深刻，尤其是他警校畢業后卧底黑幫的傳奇事迹，S市警局總署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還有他那八鞭子趕不回頭的倔驢脾氣，連局領導都拿他沒轍！

同事搖頭嘆氣，發動車子時，無線麥克自動接通，恰好收到監控指揮部下達的指示：

「110指揮中心，剛剛接到群眾報警——中環南路有一男子懷抱嬰兒，揚言要跳橋輕生，巡特警一隊、一隊，立刻出警支援！」

「一隊收到！一隊收到！」

迅速佩戴好執法記錄儀，正在中環路一帶值勤的這輛警用巡邏車，飛快駛向中環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