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1章 番外三 情不知所起（阿狸篇中）

花嬤嬤是宮裡的老人，我的規矩是她手裡學出來的，可嬤嬤說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讓我一定要藏拙。我記著她的話，內務府的大宮人每天出來教規矩的時候，即便會的能做得好的，我也會挑著做錯幾個。

一個月後，我跟著大宮人進了皇宮。

為了不讓我們在侍候貴人的時候出錯，我們這些小宮人被分到老宮人手下幹活。嬤嬤說，這些老宮人比正經的貴人還難侍候，就連洗被子，縫縫補補，擦身子這樣的活都交給了我們。

我不怕幹活，不過就是多出些力氣而已，力氣用完了還會回來的，不是嗎？可是，唯獨一點卻是讓我受不了，總是不給吃飽飯，永遠都是七分飽。

日子就這樣不閑不淡的往前過著，十四歲那年，因為昭慶公主大婚，我被臨時調去了朝鳳閣。

那一天，寂靜了好多年的皇宮終於熱鬧了一回。

因為是大喜的日子，姑姑們再三交待不能出一點差子，我從早上天不亮起來，就只吃了個饅頭，等到公主坐上花轎離開皇宮后，我已經餓得坐都坐不起來，卻被姑姑要求留下來幫著打掃和整理朝鳳閣。

先始，幾個大宮人還幫著一起，但慢慢的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餓得實在不行，打算先找點吃的填填肚子，吃飽了再繼續幹活。

只是，一圈找下來，哪裡還有什麼吃食，都被宮人們分完了，也就是床上散落著的紅棗和桂圓還有一些，我把它們收收攏攏拿衣服兜了，坐在殿外的廊檐下就著清冷的月光，開始吃了起來。

甜的東西總是很容易讓人感到滿足和幸福，我一個桂圓一個紅棗的吃著，一邊想著白日里昭慶公主出嫁的熱鬧。聽宮人說附馬是宸王的小舅子，宸王啊！嬤嬤嘴裡說的盛京第一美男子，只可惜，今天他卻沒來。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其它人呢？」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但更糟糕的是，我嘴裡剛放了個紅棗進去，這會兒一驚之下，紅棗卡在了喉嚨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

我捂著胸口，瞪大眼看著一身明黃龍袍的皇上，想說什麼，可卻因為喉嚨被卡住，別說說話，就連呼吸都困難。

「怎麼不說話？」

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顧不得失儀，把手伸到嘴裡，想要將卡在喉嚨里的棗子吐出來。室息讓我感覺胸口悶得像是要爆炸一樣，我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前天眩地轉。

怎麼辦？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啊！

弟弟還不能養活自己，嬤嬤那麼老了都不敢讓自己死，我怎麼能死呢？

驚慌失措間，我猛的伸手抓向了皇上。

「大膽！」

帶著惱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卻顧不了那麼多，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我拚命的抓住了皇上的手，「救，救……」

眼前越來越黑，沒等我把話說完，意識陡然失去，我軟軟的倒了下去。最後一刻，好像有一雙手扶住了我。是誰呢？這個時候及時的出手？

我是被冷醒的，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頭頂一彎銀鉤似的月牙，幾顆星星綴在半彎月亮旁邊。身下的涼意，讓我不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醒了？」

頭頂響起的聲音，嚇得我一骨碌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仍舊是朝鳳閣，仍舊清冷的只有一地月光，只是，卻多了一個人，正坐在一地的桂圓殼和紅棗核邊，目光淡淡的看著我。

「皇，皇上……」

我撩了衣擺便要跪下行禮，卻被擺手拒絕了。

剛才救我的人是誰呢？

我小心的打量著四周，想著是大公公還是覃侍衛。

宮裡的人都知道，張許張公公和覃宵覃侍衛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到哪皇上都帶著這兩人。也不知道，我昏倒前接住我的那雙手的主人是誰。不過，我猜肯定是覃侍衛，畢竟張公公年紀大了，我雖然沒什麼肉，但卻未必是張公公兜得住的。

「看什麼呢？」

我一個突突，連忙收了目光，搖頭道：「沒，沒看什麼。」

「欺君之罪可是要砍腦袋的。」

「撲通」一聲。

我想也不想的跪了下來，竹筒倒豆子的說道：「奴婢在想剛才是誰救了奴婢。」

「怎麼，你想報答人家？」

我點頭，但很快又搖頭。

到不是我不想報答，而是不管救我的是張公公還是覃侍衛，他們倆都比我有錢，有權，我拿什麼報答人家啊？

「這是什麼意思？」皇帝好笑的看著我，「點頭是什麼意思，搖頭又是什麼意思？」

「回皇上的話，奴婢覺得奴婢根本就報答不了。」我蹙緊了眉頭，很是鬱悶的說道：「我就連份像樣的謝禮都拿不出來，還談什麼報答呢？」

「宮裡面當差每個月都有月例銀子的吧？朕看你進宮應該也有些年頭了，怎麼一點銀子都沒存下嗎？」

不提銀子還好，一提銀子我就覺得心跟被貓抓了一樣難受。

「真沒銀子。」我苦著嗓子說道：「月例銀子都拿家去了。」

「都拿家去了？」

看著皇上的意思，好像是在懷疑我撒謊，情急之下，我也顧不得冒犯不冒犯了，一骨碌爬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皇上的身邊，急切的說道：「真的都拿家去了，我爹娘沒了，留一個弟弟和老嬤嬤，弟弟還小，嬤嬤年紀又大了，都指著我那點月例銀子活呢。」

皇上擰了眉頭，目光上下打量著我，我被她看得背脊生寒，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往邊上縮了縮，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那就把命還回去吧。」

什麼意思？

我抬頭看了皇上，「還，還回去？」

「不然呢？」皇上一臉嫌棄的看著我，冷冷說道：「救你一命，什麼好處也沒落著……」

「那，也沒有規矩規定救了人家的命就得有好處的吧？」明明心裡怕得要死，可我卻不得不壯著膽子替自己爭個活路，「那要是做好事都講究回報，那還叫什麼好人呢？」

「那要是做了好事都沒回報，以後誰還做好人呢？」皇上寸步不讓的回我。

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可是，還回去卻是萬萬不能的！

我要死了，那弟弟和嬤嬤不也得跟著一塊死啊！

「那到底是誰救了奴婢呢？」我看著皇上，小聲地說道：「我現在報答不了他，等過幾年，弟弟大了，不用養他和嬤嬤了，奴婢總能報答的。」

這已經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可等來的卻是皇上的一句「蠢貨」，沒等我想明白，到底哪裡蠢了，皇上已經站了起來，施施然的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以後你就守著這朝鳳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