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籠中雀
冬草不由瞪大了雙眼,連眼淚都忘了擦,直愣愣的看著魏大小姐,「分明是……是夫人……」
「還不趕緊把珠子撿起來,已經叫爹爹摔了,你還想絆倒誰?」魏婉容厲喝一聲,「這可是寇五小姐的交好之禮,這般不知愛惜,豈不辜負人家心意?」
冬草被呵斥,氣得說不出話來。
魏京華淡漠的笑笑,並不多說,只關切的問,「爹爹沒摔傷吧?用不用請大夫來看看?」
大女兒只顧著急推卸責任,二女兒卻不為自己辯護,一心關切他摔傷了沒有……魏敬賢雖薄情,但心也是肉長的,他拍了拍魏京華的肩,神色和緩,「沒事,爹還年富力強呢。」
他再抬頭看著楚氏和魏大小姐時,神色卻淡漠下來,「既然知道手串事兒寇家小姐送的,你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還不趕緊撿!這是東珠吧?東珠乃是貢品,其價值你們不懂?這珠子若少了一顆!今日誰都別吃飯了!把珠子找齊了再說!」
魏老爺一番厲喝,一點兒情面不留。
楚氏被罵的面紅耳赤,卻又不敢還嘴。
看她黑著臉,撇著嘴,一副不忿模樣,魏老爺只覺自己摔的那下,疼的更厲害了!
「能得寇五小姐眼緣,是你的福氣,寇家的貴女,將來不是嫁入門當戶對的世家門閥,就是進宮做貴妃……你要好好結交!」魏老爺讚許的拍著魏京華,轉而冷哼一聲,又去了白姨娘的院子。
與其在這裡看楚氏的冷臉,不如去叫白姨娘柔軟的小手給他揉揉腰……
「又去找那狐狸精!」楚氏惱恨磨牙,「他過來這院兒,就是為了掃我的臉面,當著下人罵我的嗎?」
楚氏被氣得仰倒在坐榻上。
魏婉容扯了扯她的衣袖,使了個眼色,提醒她,魏京華和冬草還在這兒撿珠子呢!
楚氏斜眼一瞟,忽而冷笑,「你回去吧,母親想躺一會兒了,這珠子我會叫下人們撿好了給你送回去。」
魏京華聞言起身,也不猶豫,福了福就往外走。
「冬草留下。」楚氏又說。
冬草一愣,吸了吸鼻子,惶恐不安的看著自家小姐。
「總得留個你院子里的人在這兒看著吧,不然珠子少了算誰的?」楚氏冷哼。
「那小女也留下吧,不著急回去。」魏京華垂頭說道。
楚氏呵的冷笑,「怎麼,還怕我吃了你的丫鬟不成?仗著有你爹為你做主,就不把我這主母放在眼裡了?你還要在魏家後院里翻天了!」
冬草見狀,惟恐再鬧起來,忙推著魏京華的手,「小姐放心,婢子撿了珠子就回去了。」
魏京華點點頭,看了楚氏一眼,「夫人好生安歇,小女在鳳仙閣等著冬草回來。」
楚氏哼了一聲,看也不看她。
魏京華兀自回到鳳仙閣。
此時的鳳仙閣里靜悄悄的,她原本就只有冬草一個丫鬟,此時門窗緊閉,屋裡應當是空無一人。
可她抬手落在門閂上,就心覺不對!
本該空無一人的屋子裡,此時卻有綿長低沉的呼吸聲!
魏京華雙眸一凝,立時摸出腰帶上別著的細針,將針藏在指間,隨時都能應變突髮狀況。她這才緩緩推門……
吱呀一聲門響,陽光從門口傾瀉進屋。
有細微的浮塵,在陽光里亂舞。靜悄悄的屋子裡卻不見人影,那綿長的呼吸聲,也隨著她推門的動作,消失不見。
魏京華邁步進門,轉身又將門關上。
身後忽有風過。
她並未轉身,手裡的細針,卻已經飛速揮出。
「嗬!好俊的身手!」一聲輕笑。
魏京華的手腕,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
她轉身抬眼,只見晉王爺一雙清亮亮的眼眸里,藏著興奮的眸光。
「王爺的嗜好真是特殊,不是藏在女子的馬車上,就是躲在女子閨房中。」魏京華忍不住譏諷,「您這樣特殊的嗜好,大夏的百姓知道嗎?」
「牙尖嘴利。」殷岩柏輕嗤一聲,握著她的手腕,盯緊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
魏京華心生惱怒,手指靈巧一翻。
那細細的繡花針,猛地刺入殷岩柏的虎口內。
「嗬——」他驚呼間鬆了勁兒。
魏京華立即從他手中脫困,並飛快的倒退兩步,拉開距離,「王爺離了馬車,竟還不走,轉到小女閨房來……莫不是喜歡上魏家了?」
「魏家有什麼好喜歡的,一個四品的侍郎家,」殷岩柏明眸一轉,嘻嘻笑道,「但魏家卻有一人,深深吸引著本王,叫本王茶飯不思……」
魏京華臉皮薄,聞言不由惱怒,厲聲喝斷,「王爺!」
殷岩柏笑著抿住嘴唇,四下看去,「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你那丫鬟呢?這就是你的閨房?魏敬賢對你也太摳門了,竟叫你住這麼窄仄簡陋的屋子……」
他負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正欲再奚落幾句,窗外卻傳來一聲低咳。
「什麼事,說。」殷岩柏懶懶應道。
「回王爺,魏夫人送了金銀給那小丫鬟,叫小丫鬟答應隨時稟報魏二小姐的情況。」窗外之人低聲稟道。
魏京華頭皮一麻,眉宇輕蹙。
殷岩柏卻是笑容燦爛,「聽見了么,連你唯一的丫鬟也被魏夫人收買了,你在這家裡是孤立無援,寸步難行呀!」
魏京華垂著眼睛,並不理會他的話。
「本王給你一條明路,」殷岩柏又掃了一眼她的房間,「這破屋子也別住了,本王給你一套三進的別院,裝潢精緻比魏家主院更氣派,丫鬟僕從隨你挑。你也不必在這裡看旁人的臉色,魏小姐意下如何?」
魏京華聞言笑起來,「晉王爺果然是爽快大方。」
「那是。」殷岩柏呵呵一笑。
「從此以後,楚氏算什麼?就連我爹,怕是也得巴結著我,我不但不用看他們的臉色,他們反過來倒要看我的臉色。」
殷岩柏連連點頭,「然也,然也。」
「而我就是飛上枝頭,」魏京華臉上笑容忽的一收,「徹底成了籠中雀,不用看旁人臉色,但處處都要討王爺您的歡心,處處看王爺您的臉色。生殺予奪,都仰仗您的心情。」
殷岩柏輕哼一聲,「本王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你肯替本王效力……」
「若我有心無力呢?王爺越是大方,魏二越是不敢應承。您大方,說明此事在您心中位置極重!要醫治的那人,在您心裡,非同一般。這樣的人,萬一出了差池……魏二有十條命,也不夠陪的。」她說完就堅決搖頭,「您的恩惠太大,魏二要不起。我何必放著與寇家結親的好事兒不要,非要過您這道獨木橋呢?摔下去可是粉身碎骨呀!」
「你——」殷岩柏震怒。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個小丫頭片子給戲弄了!
先給他一顆糖,他正美呢,糖沒了,再抬手一個耳光!
「好樣的!」殷岩柏氣笑,「魏二小姐真是好樣的!」
「您抬舉。」魏京華福了福身。
「本王真是太抬舉你了,叫你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是誰了!」殷岩柏青筋暴起,恨不得一掌拍死她,一股逆流在他血脈里橫衝直撞……偏他抬手之際,卻又捨不得。
「本王就不信了!哼,等寇七毀了婚書,本王等著你求到本王面前來!」他咬牙道。
殷岩柏抬腳欲走。
魏京華淡淡的聲音卻又從背後傳來,「不知王爺讓盯在我家正院的是誰?別像上次那位侍衛大哥,萬一叫我家人發現,也是挺難堪的。」
殷岩柏腳下一絆,武力超群的堂堂晉王爺,差點在小姑娘閨房裡栽一個大跟頭!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不就是找人盯她了一下嗎?她竟還當面揭出來!這小丫頭也太刻薄了!晉王爺怒哼一聲,黑著臉,幾乎是逃出鳳仙閣的。
魏京華心緒平平,面上表情也看不出異常。
晉王爺離開不久,冬草就平安無事的從正院回來了。
還帶回了那一串的東珠。
「婢子數過了,一顆也不少。有一顆滾到了博古架下頭,找了好久呢,最後還是山藥眼尖,發現了。」冬草兀自說著,拿著從針線房討來的牛筋繩,認認真真的穿著珠子。
牛筋繩是以牛腿筋製成,略有彈力,方便手串取帶。
魏京華看了她一眼,耳邊迴響起那侍衛的話,侍衛說,楚氏送了金銀給冬草,欲收買她身邊這丫鬟。
以楚氏的性子,冬草若是拒絕她,此時還能平平安安的離開主院,坐在這裡嗎?
「小姐看什麼?」冬草猛地抬頭,迎上魏京華的目光。
魏京華勾了勾嘴角,「我看你串珠子。」
冬草嘻嘻一笑,「小姐放心,婢子學過這個,保證能串得與寇小姐送給您時,一模一樣。」
「好。」魏京華緩緩點頭。
「寇五小姐人挺好的,」冬草一面穿著珠子,一面兀自說起話來,「她送了這麼貴重的禮物給小姐,是真心打算結交小姐么?還有小姐身上這套衣裙,可是比夫人給小姐做的那套好看多了,也是寇五小姐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