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安排「後事」
殷岩柏怔怔的看著她,他的表情樣子有點兒傻。
他先前呼吸粗重,這會兒則是全然不敢呼吸,挺了有這麼一陣子之後,他才小心翼翼的問:「真的……不疼?沒有發作?」
他聲音小的像是怕誰偷聽了去似得。
魏京華點點頭,揚起明媚笑臉,「不疼,一點兒都不。」
兩個人都壓抑著驚喜與錯愕,彼此相望著。
「要不,你再說點兒別的試試?」魏京華說道。
殷岩柏瞪眼,搖頭不敢。
他剛剛的話乃是肺腑之言,也是被逼急了,才脫口而出。
如今他心裡有了防範,會危及她的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那我自己說,」魏京華道,「我一點兒都不想當皇帝!我既不喜歡窮奢極欲,也不喜歡玩弄權術操縱別人,更不喜歡坐擁天下,指點江山!這皇位與我來說,真是雞肋雞肋!」
說完,她瞪著眼,閉著嘴,像是在等待什麼降臨。
帳內安安靜靜的,殷岩柏剛剛已經伸手要捂住她的嘴了,被她兩隻手攔下。
等了片刻,什麼都沒發生。
「是真的!」魏京華的興奮已經溢出眼眶,「我不疼了!什麼都沒發生!毒蟲沒有了!」
殷岩柏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整個人卻有些渾渾噩噩,懵懵懂懂。
「是真的!為什麼?為什麼忽然就好了?」魏京華喃喃自語,語氣里歡喜外溢。
殷岩柏卻臉色一僵……他猛然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跡。
難不成……是姜翰的血?
因為姜翰為她奔波,為她割血止痛……所以那毒蟲就死了?
殷岩柏渾身泛冷,額上的青筋又一根根的清晰起來。
魏京華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她高興說道,「召寇悅心來,召姜翰來,我要把這好消息告訴他們!什麼勞什子的『朕』,我就是我,再也不用自稱『朕』了!」
殷岩柏卻垂著眼睛,半蹲在床邊,一言不發,沒有回應她的興奮歡喜。
魏京華兀自高興了一會兒后,終於發現,他並不像她這麼歡喜。
「你怎麼了?」魏京華語氣微變,「你不高興毒蟲沒有了嗎?」
殷岩柏扯著酸澀的嘴角,苦笑了下,「高……高興。」
他別開視線,望向別處,心裡如飲了一杯毒酒,毒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叫囂著疼。
「你到底怎麼了?」魏京華扳著他的臉轉向自己,「你是什麼意思啊?」
殷岩柏看著她臉上血色依舊不足,連嘴唇都還帶著病弱的蒼白,若不是她身體好,莫說蒼白了,疼也不知疼死過多少回了。
這會兒她剛好,他卻來掃她的興……他實在覺得自己可恥至極。
「我沒事,只是有點兒嫉妒……」他彆扭的說。
魏京華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嫉妒誰?我嗎?」不可理喻啊?
殷岩柏閉了閉眼,艱難吐出兩個字,「姜翰……」
魏京華更覺得不可理喻了,「你嫉妒他幹什麼?你……」
她忽然翻臉,抬腳把半蹲在床邊的殷岩柏踹翻在地……
殷岩柏冷不丁的受了一腳,神色莫名。
「你又懷疑我?你……你怎麼……」魏京華臉色都變了,是漲紫的難看,她簡直要氣死了。
毒蟲不要她的命,殷岩柏也遲早得要了她的命!
殷岩柏眼眸沉沉,「你別生氣,我不是懷疑你……我只是嫉妒,為何他的血可以一次次救你,可以一次次幫你止痛,甚至幫你徹底的擺脫毒蟲……而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你疼,什麼都不能為你做。」
他終於把埋在心底最深處的嫉妒說了出來。
而且這麼一說,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的女人,我生氣為什麼別的男人可以與她有這麼親密的關係,偏偏我只能看著,還不能阻攔?我嫉妒,我生氣,我卻偏又無可奈何!」
看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跟姜翰同歸於盡似得。
魏京華怔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
她恍然,又哭笑不得,「你以為我是因為飲姜翰的血,所以才……我沒有啊。」
一語激起千層浪……殷岩柏的表情簡直精彩紛呈。
他一時茫然,一時不可置信,一時又興奮如孩子……
「不是因為他的血?你沒有飲他的血嗎?你……他……我看見……」他簡直詞不達意,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站起來,指著她胸前,床邊,先前染有血跡的地方。
魏京華表情有幾分揶揄的看著他,語氣不輕不重的,「你先前看到的血跡,不是姜翰的,那是我的。」
殷岩柏一時又忐忑,又緊張,「你……的?」
魏京華輕哼一聲,「也不知是誰,不告而別,帶著五百飛騎,就敢闖人都城。我擔憂至極,惟恐我還沒死,他卻死在我前頭了,氣急攻心……」
殷岩柏聽得心驚肉跳,不由緊緊攥著她的手。
竟是他?他把魏京華逼到吐血?
她才剛好一點兒……他即便不能像姜翰一樣,為她止痛,至少也該叫她少操點兒心吧?
殷岩柏有點心虛氣弱,原本很有把握的話,這會兒也說的心虛,「其實,我不是衝動,我是有把握的……」
魏京華斜了他一眼,明顯的不信任。
他舔了舔嘴唇,「是真的,在戰場之上,最重要的就是將士們的士氣。若失了士氣,再多的人,不過是一盤散沙。先前我們在月氏都城外頭,虐殺他們的昆彌。城中的人都視而不見,閉門不出來營救。這說明他們已經完全的軍心渙散了,只求自保,什麼都不敢奢求了。」
魏京華微微蹙了眉頭,虐殺泥靡……她想起了漫山遍野的狼,豺狗與禿鷲。
「倘若當時不是因為你身體實在太危險,我可能當即就帶人衝進去了。」殷岩柏說完,就眼巴巴看著她,「所以,打仗的事情上,你可以對我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更不會拿我手底下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魏京華這才輕哼一聲,雖有些不滿,但更多的像是在耍脾氣。
殷岩柏見她不是真的生氣,臉上的笑容不由更大。
他小心翼翼的湊近她,呼吸都撲到她的面頰上,帶著一股霸道強勢的氣息。
「你幹什麼?」魏京華心跳漏了一拍。
她緊張的後撤。
可她腦袋後頭就是床頭,枕頭,她越後撤,他就越逼近。
她退無可退,只得盯著她的眼睛。
「你已經好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他聲音有點暗啞,有點蠱惑。
魏京華心跳發慌,「我才剛剛不疼……」
「我知道,我不著急,只是想……」話沒說完,他就忍不住覆在她的嘴唇上。
他口中的氣息帶著點冷氣,帶著點殺伐后的血腥氣。
反而是這一點點血腥氣,更容易叫人衝動,叫人剋制不住……
魏京華原本在躲,不知被什麼情緒觸動了神經,她輕微的回應了他的舌頭……
殷岩柏立時一發不可收拾……他呼吸急促粗重,雙手撐在床上,將她禁錮在他胸膛之下。
他眼眸愈發暗沉,情緒翻湧……
「陛下!」帳外一聲高呼。
魏京華立時回神,她雙手去推殷岩柏。
他騰出一隻手來,抓住她的兩手,飛快的沖賬外吩咐一聲,「候著——」
魏京華嗔怒看他,「是寇悅心,我有話交代她,叫她進來。」
殷岩柏耍賴:「不要……」
他又吻了上去。
魏京華這次牙關緊合,不給他留一絲縫隙,她亦不閉眼,斥責哀怨的看著他。
她一雙眼睛里有疲憊,有憔悴,有細細的紅血絲,就是沒有意亂-情迷……
殷岩柏無奈的輕嘆一聲,離開她的唇,「你這麼看著我,叫我怎麼對你……」
魏京華一把捂住他的嘴,沖外頭吩咐,「寇將軍進來。」
殷岩柏哀怨又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他起身站在床邊。
寇悅心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麼,她進來的時候有些臉紅,只見她飛快的抬頭瞟了眼殷岩柏,就低下頭去,努力的當他不存在。
寇悅心是捧著兩樣東西來的,她走到床邊就跪了下來,並把手裡的兩樣東西奉上,「這是陛下的,非常時期,末將代為保管,現在陛下已經好了許多,末將也該物歸原主了。」
魏京華看了看她手裡的東西,是她覺得自己危在旦夕的時候,叫女將先行離開,帶回給寇悅心的。
玉璽,以及傳位的詔書。
魏京華點點頭,「我叫你來,也正是為了此事。」
寇悅心略微鬆了口氣,表情也舒緩了些,她手裡的東西更是高舉過頭頂。
「玉璽和詔書你收下,待平定了西北之亂,回京之後,我正式下詔退位,禪位與你。」魏京華認真說道。
寇悅心下意識的要說:「遵旨……」
話音發了一半,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頭來,錯愕看著魏京華,「陛下說……什麼?」
「我要正式下詔退……」
魏京華的話沒說完,寇悅心挪動著膝蓋飛快上前,一把捂住魏京華的嘴。
「陛下恕罪,恕末將不敬……」
寇悅心臉都白了,心有餘悸的看著她,小聲說,「您才剛不疼了,怎麼不知話不能亂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