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如果時光能倒流

第573章：如果時光能倒流

海市監獄。

夜已深，顧南笙吃過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頓飯以後，他背靠著監獄的牆枯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著昏暗發灰的牆壁，還有頭頂一方狹小的看不清月光的天窗，心裡早已經麻木得激不起一點漣漪。

明天，便是他執行死刑的日子了，數罪併罰，判了死刑，對於他來說或許還有些不甘心，但他想，在其他人看來應該覺得大快人心吧！

深吸了一口氣，顧南笙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想起以前的所有，從耀眼風光的顧家二少，到如今的階下囚，他只覺得恍若隔世，不真實得像是在做夢一樣。

想起自己這些年來和顧南驍的鬥爭，他自詡聰明，自詡天時地利人和有不少幫手幫助，最終只落得這個結果，連媽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他不禁凄然一笑。

「如果當初，我一直在外面生活，我從未回來過顧家就好了。」

喃喃自語間，顧南笙獃獃的望著斑駁的牆壁，彷彿透過厚實的牆面，看到了三歲之前年幼的自己，看到了到顧家的第一天。

在很小的時候，他只知道他的爸爸姓顧，很有錢，但貌似另外有家庭，不太在家裡，不過他媽媽卻很依賴爸爸，同時也命令他乖，命令他與爸爸親近，命令他竭盡全力去討好爸爸，要不然他將會沒飯吃。

再後來，他長大了一點，爸爸真正的老婆終於去世了，他媽媽被迎入了顧家，他同時也被帶回了顧家，成為了顧家的二少爺。

小的時候顧南笙就有了是非觀念，他知道他不是正兒八經的顧家少爺，他不得顧家老爺子，也就是他爺爺的喜歡，他也知道就算他媽媽很受寵，他和顧南驍也是不同的，無論他怎麼討好都不同。

小的時候不懂事，只知道那種感覺很心酸，只知道他其實也很渴望爺爺的愛，渴望爺爺像爸爸媽媽一樣愛他，可直到很久以後，顧南笙才明白，從進門的第一刻就註定了他和顧南驍之間的距離，而他的一生，卻又在仰望顧南驍，羨慕顧南驍。

是的，就是羨慕。

沒錯，擁有爸爸的疼愛，顧南笙是擁有很多，但比起顧南驍來說，還是太少了。

在爺爺的嫌棄下，顧家的親戚都不太喜歡他，爺爺從來不帶他參加親戚朋友之間的聚會，偶爾推不掉了，他也會被指指點點，因為他是媽媽非婚生的，而這個時候，除非媽媽在的時候，爺爺和顧南驍一般基本都不會管他。

人人都說他媽媽有心眼，才能牢牢的把住爸爸的寵愛，但事實上，他媽媽有沒有心眼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他記事起，他媽媽就一直告訴他她會努力，她會為他獲得與顧南驍平等的地位而努力，為了這個目標，媽媽一直努力著，努力討好爺爺乃至其他所有人的喜愛，而他，則從一開始的充滿憧憬，再到後來慢慢的失望。

記得他的心態真正產生變化的時候，是十五歲的時候，那一年，他以很高的分數自己考上了海市的重點學校，真的很高分數，排名很靠前。

那個時候的他，還聰明又乖巧，溫順又聽話，跟外面的那些紈絝子弟一點不一樣，他用考試的分數狠狠的給爸爸媽媽長了臉之後，他本以為爺爺總會喜歡他一點，總會多看他一眼后，卻沒想，當他興沖沖的想去告訴爺爺這個消息時，卻聽到爺爺憂心忡忡的和顧南驍說：「南驍你放心，你永遠是我心中唯一的孫子，至於顧南笙，不過是一個賤女人帶回來的私生子而已，這一次顧南笙僥倖考上了你的學校，我也會想辦法把他弄下去，不會讓他打擾到你的，在我有生之年，我也一定會好好的護著你，等我不在以後，我手裡的股份還有遺產，當然也會全部的交給你。」

從小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冷言冷語，顧南笙自問自己不是多麼小心眼的人，但是這一天，他是真的傷心了。

他真的很想說，他沒想要那些股份，他已經擁有了爸爸媽媽的愛了，他只想要爺爺多看自己一眼，只想離自己羨慕的顧南驍近一些而已。

至於這學校，他也不是僥倖考上的，他也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考上的，他只想證明自己雖然是私生子，卻不比顧南驍差，他也有自己的驕傲與尊嚴。

他還想說，他媽媽不是賤女人，如果他媽媽真是賤女人的話，他爸爸也不是什麼好男人，但是他卻又明白爺爺心中只記得媽媽的過錯，只記得他的出身，而從來不記得他曾經也有多麼努力。

小小年紀承受了這麼多，顧南笙心裡說不難受都是假的，悄悄從爺爺的房間退出去之後，他想把一切都告訴爸爸，卻又想起爸爸在爺爺面前其實沒有多大的話語權，一想到這裡，顧南笙就難過，也就忐忑不安，他焦灼的等待著，期望著爺爺只是說說而已，卻沒想，爺爺不是說說而已，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為了不讓自己和顧南驍一個高中，他竟然給自己換了個高中，雖然這個高中名氣也很大，但跟原先那個學校比還是差了點，以有錢有勢的貴族教育而聞名，然而，爺爺為了顧南驍，還是這麼做了，也把顧南笙的心徹底傷了。

顧南笙都不記得，得知結果的那一個晚上他是怎麼過的，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哭到了半夜，但是，他卻沒有把自己的眼淚讓任何人看到，他只知道，從今天開始，那個渴望被關注的顧南笙，那個努力證明自己的顧南笙，那個一心追逐的顧南笙，死掉了，全都死掉了。

迷亂的生活總會消磨人的意志，在新的學校里，顧南笙不再好好學習，也學會了呼朋引伴，甚至也學會了早戀，他這個樣子，媽媽自然是痛心疾首的，因為媽媽對他的要求很高，一心希望他出頭頭地。

可是，從這次學校被換以後，顧南笙卻清楚的明白，他不能優秀，也不能追隨顧南驍的腳步，他只配像現在這般糜爛的活著，要不然，爺爺有辦法讓他失去心愛的學校，自然也有辦法讓他失去更多，他想要平安無事的活著，就要按爺爺想要的來做，畢竟，這個家向來是由爺爺做主。

在顧南笙年少輕狂的心靈中，正因為他清楚的意識到了自己和顧南驍之間的不同，才學會了將所擁有的一一作散這等保命的本事。

之後，顧南笙的生活衣食無憂，他讀著貴族學校，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抽煙打架無所不能，年紀大一點之後他學會了泡吧和飆車，可以說除了致命的那些，其他的能沾他都沾了，除了他的媽媽，沒有人覺得他這樣有什麼不對，畢竟他就是個私生子的二少爺。

隨著年紀漸長，顧南笙學會了隱忍和沉默，他用放蕩來掩飾自己真正的內心，他以為，自己的一輩子就要這樣過去，卻沒想，有一天他媽媽會紅著眼睛憂心忡忡的在放學的路上攔住了他。

「南笙，對不起，怪我，怪我沒保護好你！怪我沒用，連你想要上的學校都保不住！」

媽媽哭得很傷心，從媽媽的眼淚里，顧南笙瞬間明白媽媽應該是知道了一切，知道了爺爺做下的所有，但爺爺在這個家裡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就算媽媽知道了，那又怎樣呢？

顧南笙不知道他媽媽能怎樣，他只知道，從這一天開始，不止是他，就連媽媽也變了！

從前，媽媽所有的心思都在爸爸身上，只想照顧好爸爸，只想保住爸爸的寵愛，但後來，媽媽漸漸不滿足於現在，她迫切的想要權力，想要更多。

她一個名聲出身都不好，書也沒讀多少的女人，想要權力何其難啊，在一次次碰壁之後，媽媽的心思漸漸歪了，開始在顧南驍身上打主意了，而這個時候，過了近五年浪蕩生活的顧南笙，自然也沒覺得媽媽這樣有什麼不對。

顧南笙還記得，媽媽真正下手的時候，是他二十歲生日過去沒多久的時候，那個時候，爺爺早已經不在了，橫亘在他和媽媽面前的大山也消失了，籌謀了許久的媽媽，終於對顧南驍伸出了報復的手。

第一次的行動，是郵輪爆炸，但很可惜顧南驍並沒有死在這裡，媽媽沒有辦法，見他沒死之後，乾脆設計了一下讓他眾叛親離。

媽媽本以為，這樣就能削弱顧南驍的力量了，卻沒想他都這樣了還能有蘇慕雅那樣的未婚妻，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再次出手。

一次次的出手，一次次的離想要的更進一步，顧南笙以為，他總會像現在這樣，會一點點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卻沒想，一直到他鋃鐺入獄被判了死刑，他才終於明白，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他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屬於他。

唯一的孩子死了，妻子離婚了，情人甩了他，母親也面臨著死刑的懲罰，母親懷的弟弟沒留住，就連親生父親傅九齡也對他袖手旁觀，這，才是他最終的結局。

「到了。」

就在顧南笙思緒紛飛的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冰冷的鐵門被打開，很快，顧南笙被警員帶著到了執行槍決的地方，然後跪在了地上。

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顧南笙緩緩的屏住了呼吸，他看著天空，彷彿透過一層黑布，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如果時光倒流，他還會從十五歲那年開始放縱，導致之後的許多年除了啃老一事無成嗎？

他不知道。

下一秒，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顧南笙閉上了眼眸，徹底倒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