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蘭賦》

第二十七章 《秋蘭賦》

在開封府門口的甘奇,徘徊了片刻,終於想定了主意,帶著周侗尋個茶樓落座,吩咐小廝取來紙筆。

周侗看得甘奇取了紙筆來,在一旁幫著甘奇磨墨,開口問道:「大哥,可是準備寫訴狀去狀告那廝?」

「狀告誰?」甘奇心不在焉問道。

「就是那個什麼巡檢捕頭,告他以權謀私。這般狗吏,定要告他。」周侗也有少年人的心思。

甘奇卻搖搖頭說道:「告他作甚?真要論起來,咱們開這個賭坊,本就違法,告他也是咱們理虧。」

周侗義憤填膺說道:「大哥,難道真的就這麼忍氣吞聲不成?」

甘奇搖頭不答,而是問道:「如今是幾月間了?」

「八……月間了,天氣都開始轉冷了。」周侗被冷不丁問得有些懵,答得也有些愣。

甘奇點頭說道:「八月間了,快中秋了。」

周侗愣愣點頭,不明所以。

甘奇已然舔筆沾墨,落紙在寫。卻又寫得極慢,一筆一劃,絲毫不敢大意。甘奇上輩子能寫毛筆字,再加上這輩子年少也讀過書,但是兩輩子加起來,書法一道也算不得很好,所以此時認真下筆,極為小心,一筆一劃都力求完美。

因為甘奇寫出的這個東西,要給的人非同小可,所以字跡要求極高,不敢露怯。

寫罷之後,甘奇又往開封府而去,也從懷中拿出一串銅錢,到得守門衙差面前,先把錢遞上去,然後拱手說道:「在下汴梁士子甘奇,勞煩一下,有拜帖一封,還請送達包龍圖親手。」

這種事情,守門的衙差見多了,收錢也毫不猶豫,把錢一接,放進懷中,再接拜帖,口中說道:「送是給你送到案頭的,包待制看不看就不知道了,且等著吧。等不到召見,你也不必怪我,自行回去就是。」

甘奇點點頭,只管拱手謝過。

衙差拿著拜帖往內衙而去,包拯公房案頭之上,時不時有人進出,送著各種公文、書信、與帖子,也罷包拯批示的公文帶出去。

包拯伏案在座,不斷翻看著案頭上堆滿的公文卷宗。進門之人,也大多隻躬身見禮,並不開口打攪,送來的東西直接放在案頭之上,隨後便轉身而出。

甘奇卻在門外苦等,也不知今日這個拜帖,會不會讓他見到包拯。能不能見到包拯,其實就是看包拯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拜帖,若是包拯能看到,甘奇是有自信包拯會見自己一面的。

見包拯這一面,對於此時的甘奇而言,意義自然很不一樣。

此時的包拯,正在埋頭辦公,桌案上堆滿了各種東西,對於剛剛送進來的那封拜帖,倒也並沒有在意。

待得他批閱了幾份卷宗之後,眼神掃過拜帖封面,看得封面上「甘奇」二字,還真就把目光停住了片刻。

這個名字,包拯倒是印象深刻,只因為甘奇頭前打的那個官司讓包拯印象深刻。也就頭前幾日的事情,那時候包拯還囑咐過甘奇要好好讀書進考。還有一個印象就是甘奇認識狄青。

拜帖封面一行字,字跡一筆一劃很是工整,包拯微微按了一下自己的脖頸,低頭太久,有些酸疼,起身活動一下手腳之後,拿起甘奇的拜帖,拆開之後,見得工整小楷,清爽而又精緻,倒是賞心悅目。

拜帖開頭:包龍圖在上,學生甘奇頓首大拜。蒙龍圖不棄,於公堂之上教導幾言,學生感念至深。君子之道,當自強不息,學生三省己身,自卑始終,向來獨往,不敢與人言文才聖賢。龍圖幾言,如醍醐灌頂,學生此拜,只願得自身高低,附《秋蘭賦》於後。龍圖仁德,若得指正一二,銘感五內,頓首再拜安康。

拜帖開頭,不過是寒暄拜見,意思就是希望包拯能指點一下甘奇的文章。文人拜帖,往往就是如此,以文章為主要。

甘奇的自信來自那首《秋蘭賦》,詩詞都是小道,或說詩詞是娛樂之道,文人拜帖中都是文章為主要,也只有文章才能真正全面看出一個人的文才。

便是蘇洵寄給歐陽修的拜帖,也是這般。蘇洵能收到歐陽修的回帖,那就是莫大的榮幸了。這也是這個時代文人最常用的手段。

在這一方面來說,這個時代的文人,還是很有風骨品格的。文人對待文人的事情上,鮮少怠慢。其他事情上,那就另說了。大宋文風鼎盛,也在於文人之間的這些品格。

《秋蘭賦》不長,不過短短三四百字左右。乃是清代詩人袁枚的大作,梅蘭竹菊,品格高雅之物也。《秋蘭賦》之所以有名,乃是因為有人把它歸到了「中國十大賦」之中,也有人把它歸入了「中國千古名賦」之中。這類名頭之中,還有司馬相如的《長門賦》以及曹植的《洛神賦》。

《秋蘭賦》的文采水平也就不用多說了。而且還只有短短三四百字,甘奇之所以能默寫出這三四百字,是因為以前甘奇買過一位當代大家的書法作品,寫的就是秋蘭賦,被甘奇掛在自家客廳之中,但凡來客,附庸風雅的甘奇就免不得與人顯擺一番,如此好些年,短短三四百字,就被甘奇不知不覺中記下來。

「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既蕭曼以襲裾,復氤氳而繞鼻。雖脈脈兮遙聞,覺熏熏然獨異………………秋雁回空,秋江停波。蘭獨不然,芬芳彌多。秋兮秋兮,將如蘭何!」

「好一篇《秋蘭賦》,未想這個甘奇,還能有這麼一手詩賦文筆。」三四百字,包拯片刻讀完,心情大好,誇得一語。

誇完包拯放下《秋蘭賦》,開口喊道:「來人,把甘奇召來。」

門口衙差聞言,上前一拜,支支吾吾問得一語:「待制,不知哪位是甘奇?」

包拯大手一揮:「你到門口去尋,十有八九還在門口等候著。」

衙差聞言,連忙飛奔到大門口處,開口大喊:「哪個是甘奇,哪個是甘奇?」

在門口百無聊賴的甘奇,等了許久,已經準備轉頭回家去等了,連得這呼喊之聲他好似都沒有注意到。

一旁的周侗卻是大喜,連忙開口說道:「大哥,開封府門口有人喊你呢。」

甘奇此時才轉頭過來,當真聽得人喊,開口答道:「我是甘奇。」

「快快過來,包待制召見!」

甘奇起身走過去,到得門口,那個守門的衙差還拱手笑語:「恭喜官人了,能得待制召見,可不是人人都有這份榮光的。」

甘奇也笑著拱手回應,又從懷中摸出一串銅錢遞過去,連出來招呼甘奇的那個官差也有一份。

甘奇已然走進去,周侗在門口等候著,身旁的守門衙差掂量著手中的銅錢,開與周侗說道:「你家官人出手當真闊綽啊,來去兩番,就給了兩貫錢,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官人,也是宋朝對男子最普遍的尊稱。

周侗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大哥,最是義氣。」

衙差也笑道:「哈哈……那我就盼著你家官人常來了。」

一般衙差,俸錢也不過一貫五左右。雖然衙差的主要收入並非來自俸銀,但是兩貫錢當真不少,比他一個月的俸錢還多。如此出手闊綽,衙差說盼著甘奇常來,當真就是心裡話。

(附《秋蘭賦》全篇: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既蕭曼以襲裾,復氤氳而繞鼻。雖脈脈兮遙聞,覺熏熏然獨異。予心訝焉,是乃芳蘭,開非其時,寧不知寒?

於焉步蘭陔,循蘭池,披條數萼,疑目尋之,果然蘭言,稱某在斯。業經半謝,尚挺全枝。啼露眼以有待,喜采者之來遲。苟不因風而棖觸,雖幽人其猶未知。

於是舁之蕭齋,置之明窗。朝焉與對,夕焉與雙。慮其霜厚葉薄,黨孤香瘦,風影外逼,寒心內疚。乃復玉幾安置,金屏掩覆。雖出入餘閒,必褰簾而三嗅。誰知朵止七花,開竟百日,晚景后凋,含章貞吉。露以冷而未唏,莖以勁而難聽。瓣以斂而壽永,香以淡而味逸。商飆為之捐威,涼月為之增色。留一穗之靈長,慰半生這蕭瑟。予不覺神心布覆,深情容與。析佩表潔,洛湯孤處。倚空谷以流思,靜風琴而不語。

歌曰:秋雁回空,秋江停波。蘭獨不然,芬芳彌多。秋兮秋兮,將如蘭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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