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最好誘餌
萬里高空中的驚險,地面上的人自是不得而知。
九蜒山上,在謝令文和馮寂的指揮下,百姓們已在各自的帳篷中安寢。
山上的氣溫比山腳要低一些,已是初冬,草地和樹葉上的露珠都已凝結成冰,經夜晚的山風一吹,有些冰滴子便點點下墜,發出一陣窸窸窣窣聲響。
看馮黛媛穿得單薄,謝令文把自己的軍裝上衣脫下來披到她的肩上。發現呢料的外套下面,謝令文只著了一件長袖襯衫,馮黛媛也捨不得他受凍,堅決不從。
一對小情侶猶在互相謙讓,卻聽耳畔一聲俏皮的女聲響起。
「你們這樣讓來讓去,就不考慮兩個人一起穿一件衣裳嗎?」
兩人有些錯愕地抬起頭,便見謝明苒抱著一件緋色的大衣,笑盈盈地站在二人面前。觸到二人的視線,謝明苒越發笑得狡黠。
「表嫂讓我給馮四小姐送件厚實的衣裳,我在那邊看了半晌,二哥你急死我了。不過現在這樣子,應該不用送了吧!」
言下之意,便是讓兩人遵從她先前的建議。
一件衣裳兩人穿,要麼就擠在一起一同披著保暖,要麼就謝令文穿上把女孩子抱在懷中。無論哪一種方式,都不可避免二人的肢體接觸,關是想想就異常曖@昧。
馮黛媛雙頰一紅,從謝明苒手中把大衣搶過來。
「既然都送來了,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這幅含羞帶俏的形容,看得謝明苒噗嗤笑出聲來。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們羅曼蒂克了。可惜今晚雲層太厚,否則你們還可以一起去看星星看月亮。」
說完她轉身就走,卻被她二哥叫住。
「讓四小姐和你們一起去休息吧。我一會還要組織士兵們巡邏,馬上就要走了。」
馮黛媛也很懂事,如今城中一片混亂,此刻更不是你儂我儂的絕佳時機,她的視線在謝令文面上依依不捨地膠了又膠,這才和他道別。
看兩個人難捨難分的勁,謝明苒忍不住再次打趣。
「這樣分不開,等蓉城的危機一解除,你和二哥就趕緊舉行婚禮!」
兩個年輕人正是熱戀,馮黛媛自也希望早日能和謝令文成婚,只是謝信周白喪剛完結,即便謝家開明,不在乎旁人的議論,然這個節骨眼上辦喜事也不合適。
她唇上噙起一絲笑,痴痴地望著謝令文的背影再看不見,這才對謝明苒道。
「咱們才剛剛畢業,馬上就完婚也太急了,而且夫人去了雍州,一切等她回來再定奪。」
對比謝明苒在感情一事上的懵懂天真,馮黛媛情竇開得早,且經馮夫人悉心教養,在為人處世方面比同齡女孩成熟得多。
想起乘飛機去了雍州的親人們,謝明苒的面上也露出了恍然神色。
彼時她不顧一切,想和亞歷克斯私奔海外求學,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現下,三姨太並虞園中的女眷不過離開了十幾個小時,無邊的落寞感就席捲了她。
謝明苒才發現,自己竟那般捨不得家人。
看出她心情不好,馮黛媛有意調節氣氛,很輕鬆地轉移話題。
「在學校里,你一向很用功,不像我只是去學校混一樁裝點門面的文憑,不至於將來生了孩子,被後輩取笑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字。同學們都說你一直在申請學校,已經有著落了嗎?」
兩人在學校中同級不同班,然性格迥異,縱然有謝令文的姻親關係在其中,也鮮少交集。
聞言,謝明苒的心情越發低落。
她一心嚮往的曼徹斯特大學,這輩子恐怕都不能踏足了;而那個把她和哪所夢想中的學府牽扯上關係的人影,更是她心中一根無法摘除的刺。
想到這裡,謝明苒有些茫然地抬起眼。
城中的混亂是亞歷克斯一手製造的,謝洛白率兵和他們兵分兩路,以她那有著活閻王稱號的表哥手段,狹路相逢定不會對那個紅髮的年輕人手下留情。
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為什麼想起當日在岳山圖書館,她用刀刺他,最終卻換來他夾雜血腥味的一個深吻,謝明苒的心就痛得受不了?!
父親的橫死,眼前百姓們的流離失所,又真實地提醒著謝明苒,這般罪大惡極之人,不值得她再為他勞心傷肺。
「等夫人回來再說吧……」
聽她語氣淡淡,馮黛媛也不再追問,兩人並肩來到和溪草一起居住的帳篷,卻見一個髮髻低綰穿著平素的年輕婦人朝她們走來。
「兩位四小姐,不知有沒有果乾零食?」
興許覺得要求有些唐突,婦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紅著臉道。
「今日出門匆匆,東西都沒有拿夠。剛剛二少帥讓人準備的白粥和飯食小孩子又不吃,就想吃點點心零嘴。可在山頭上,去哪裡給他找,只好求到小姐這裡了。」
看婦人一副不好意思的形容,馮黛媛也沒有多想。
「還請這位大嬸稍等,我包中帶了一些餅乾和奶糖,我現在就去取。」
「只有餅乾和奶糖嗎?」
冷不防聽到這句話,馮黛媛和謝明苒都愣了。不說對方絲毫沒有感恩之心,而且這般挑肥揀瘦,實在有些過分了。
看兩位小姐表情變了,那婦人也察覺不妥。
「是這樣的,那些餅乾和奶糖太過金貴,我們窮人家也吃不起,就怕孩子一下開了葷,以後就難辦了……」
婦人笨拙地解釋著,看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女孩子的疑惑一下又少了許多。
「大嬸,總不能餓著孩子,先拿去給他墊墊肚子。」
馮黛媛安慰著婦人,自己則掀起帳篷的帘子,正要去取餅乾,入目便見一個護兵押著一個半大的男孩,見對方捂住了孩子的口鼻,馮黛媛嚇了一大跳,正要出聲時,便見溪草從旁邊暗處閃出,她給馮黛媛遞了一個眼神,而就在此時,帳篷外已傳來一聲呼嚎,馮黛媛心中一慌,看溪草走出帳篷,也緊隨其後,而先前討要零嘴的婦人已被護兵押解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
馮黛媛完全沒有回過神來,那婦人聽到她的聲音,也在地上掙紮起來。
「這位小姐,您快向少夫人解釋啊,我只是給家裡的狗子討一點糖果,絕無惡意的……」
她正在說著,一眼就看到了被護兵制住手腳的男孩,不禁慌張起來。
「狗子,你怎麼過來了?讓你到處亂跑!」
馮黛媛早先就和溪草認識,彼時大家和和氣氣的,那些關於她的殘酷傳聞,馮黛媛完全不相信,現下見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擒住一對母子,一時對溪草的印象改觀。
她正要為母子二人求情,卻見溪草走上前,麻利地從婦人脖子上拉出一根紅繩,繩子上不是常見的平安扣飾,而是一個雕有耶穌受難像的十字架。
「原來如此!」
溪草雙眼眯起。本來還以為是趁亂混入的保皇黨,這般容易被制服甚至讓溪草生了錯判的猜想,可到看那個和亞歷克斯同樣信仰的物件……
「來討要糖果是假,你們的目的其實是這個吧?」
她從手腕上拔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寧,對著婦人的方向正要扣動扳機,那孩子已是梗著脖子叫出聲。
「你個壞女人,神一定會讓你下十八層地獄的!」
回應他的,卻是一聲急轉而下的槍響。
「德生!」
女人見溪草一下把槍口對準了兒子,撕心裂肺哭喊出聲,被人扣住脊背押解在地的身子更是癱成了一癱軟泥。
馮黛媛呆怔原地,就是已經見識過溪草數次不凡舉動的謝明苒也是有些轉不過彎來。見孩子倒在地上,身上沒有半點血跡,謝明苒上前摸了下他的脈搏,一瞬瞭然。
「你的孩子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女人哭聲暫歇,見護兵把孩子抱起離去,又拚命掙紮起來,那聲聲凄厲,繞是心如堅鐵之人,都不免動容。
然而溪草卻依舊不為所動,卻見眼前黑影一罩,溪草森冷著一張臉,已是蹲在她的面前。
「不過你不好好交代,我會讓你的孩子提前去見上帝!」
這婦人不過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都不用上刑,只拿孩子性命要挾就什麼都招了。
正如溪草所料,二人都是埃布爾神父的忠實教徒,這兩母子和蓉城百姓一起上了九蜒山,注意到溪草把手槍隨手放入外氅中讓護兵送到帳篷,母子二人則動了心思。
雖然埃布爾神父給他們布置了其他任務,然若是能有一件趁手的武器自是好的。
「他給你們布置了什麼任務?另外,九蜒山上,還有多少是你們的同夥?」
溪草厲聲質問,女人猶豫了一下,終是迫於溪草狠厲的眼神,吶吶道出了經過。
「等東湖日升,便是天火過境,神國之門開放的時日!」
說這句話時,女人面上不經意流露出的嚮往顏色刺目得灼眼;而聽了此話,不僅溪草面色沉到了極點,就是旁邊一知半解的謝明苒和馮黛媛也臉色煞白。
她們在女校,讀過西方歷史,在被宗教籠罩的荒唐歲月中,就有很多歐洲主教利用民眾的愚昧,以神的旨意發號施令,為禍人間。
「你如果少交代一個同夥,我就把你的兒子的手指剁掉一根!若是隱瞞,你就休想再見到你的孩子!」
身為兩個孩子的母親,溪草極度不想以孩子作為軟肋加以威脅。可這關係到券蓉城百姓的性命,溪草也再顧不上了,哪知那女人先前還很買賬,現下先是頓了一下,就癲狂大笑。
「你是魔鬼,神不會放過你的!「
說著,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掙開眾人就要往樹榦上撞去,溪草飛快朝她的腳踝上開了一槍,這女人發出一聲慘叫,終於沒了聲音。
溪草命人把女人送下去診治,而後迅速招來護兵,把謝令文照過來。
隨謝令文前來的,還有軍政府的沈參謀,見到溪草和謝明苒,他先是驚訝了一下,而後聽得埃布爾的教徒計劃生事,立時肅了顏色。
「少夫人,這也是司令調屬下增援二少帥的原因。半個小時之前,我已經和二少帥重新布置了巡邏的士兵,並在山上各處要害設置關卡,嚴防人上下。」
「九蜒山這樣大,所有的地方都萬無一失嗎?而且一一」
溪草表情分外嚴肅。
「而且蓉城中所有百姓都已經轉移到山上了嗎?」
因為水禍一事來得突然,警報聲響百姓一股腦得被安排上山,可到底缺乏人力再清點人數,校對戶籍。
再說,埃布爾的信徒就算藏在避難的百姓中都難以發覺;若是藏匿深山,漫山去找無異於大海撈針,人力物力根本支撐不上,顧此失彼還更容易忽略更大的隱患。
亞歷克斯以整個蓉城為棋盤,蓉城的百姓為棋子,不得不說,他布謀這麼久,這一局搞得蓉城上下非常被動。
屆時江北堤壩破堤,水淹蓉城;而九蜒山又火困四方,這般上下不得,是要滅城啊!
溪草眉頭緊鎖,在原地踱了幾步。
「務必守住上下山的關卡,另外把男丁全部叫起來,連夜在帳篷宿營區開挖防火渠!另外一一」
溪草叫了謝明苒的名字。
「對於天主教,你了解多少?」
謝明苒一開始有些困惑,隨即反應過來。
她因為和亞歷克斯談戀愛,為了更了解自己的愛人,增加和他的共同語言,謝明苒和所有戀愛中的少女一樣,迫切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而亞歷克斯的信仰自也在她的學習之列。
「相關的書籍我都已經讀過,那些教義教理也完全掌握,偽裝一個純粹的天主教徒不成問題!」」
馮黛媛也明白了溪草和謝明苒的打算,主動請纓。
「我有同學是天主教徒,我曾經也參與過相關的活動,我和你一起去。」
溪草點點頭,把先前從婦人脖子上扯下來的十字架遞給謝明苒。
「我讓人在暗處跟著你們,一切小心。」
她名聲在外,在這個敏感時刻冒充天主教徒多半會引人忌憚,而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卻是最好的誘餌。
只不知對方會不會上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