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怕你找不著我哭鼻子】（2）
這二十五個小時的路程讓我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孤立無援。(www.16kbook.com)如今想想我們五個人在一起談笑風生的日子，我懷疑蘇銘和韓蓉余情未了的日子，或是蘇銘為我舉辦的歡送會，都彷彿上輩子發生的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遠。雖然我一直都知道許佑安是個冷淡的人，但沒想到這幾年間，他竟然已經變得如此沒有人性，簡直可以說是喪盡天良。
火車已經駛入四川省界，我看著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垮掉的黑眼圈，額頭上冒出幾顆痘痘，一張無精打採的臉，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我自己。倒像是C大院里那個被兒女遺棄，終日靠拾荒為生的老奶奶。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老奶奶死於兩年前的一場大雪。
我掬了一抔清水拍在臉上，水珠順著臉頰滾落，我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卻沒有起到什麼效果。
摳當我重新走回座位的時候，對面的情侶已經依偎著睡得不省人事，小孩的媽媽也伏到桌子上，只有那孩子還精力充沛地沖我眨著眼睛。列車員廣播還有十分鐘就將抵達成都火車站。我想著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特別想和唯一還清醒的孩子抱頭痛哭一場。
火車到站了，剛剛還睡得七葷八素的人們紛紛奇迹般地醒來，捉起行李便往車廂口擠去。我因為自知搶不過他們，於是索性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南方的氣候帶著憋悶的潮濕，我背起登山背包，雙腿不聽使喚，拚命地打顫。
梟透過火車上的玻璃，我看見許佑安從遠處焦急地走過來。
他檢視著每一節車廂，慢慢朝我這裡靠近。我從安全出口跳到站台上，站在原地等他。
許佑安終於發現我了，怎麼說呢，此刻他臉上驀然出現的驚喜神色讓我隱隱懷疑，說不定許佑安的良心還沒有完全泯滅。
他在面前站定，聲音有種微不可聞的顫抖，「你坐硬座來的？」
我緩慢地點點頭，「二十五個小時。」
我沒來得及看清許佑安的表情，就被他一把扯進懷裡。他死死地抱著我，下巴抵在我的頭頂摩蹭，他的雙臂箍住我的肩膀，我無法呼吸，好像渾身上下每一個零部件正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太累了。累得想在這個懷抱里這樣睡過去。
許佑安輕輕把我鬆開，他的身上夾帶著泥土的味道，我有點不情願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
許佑安皺了皺眉，說，「然然，你身上怎麼臭烘烘的？」
我揪起一縷發梢放在鼻尖聞一聞，味道無法言喻，我一把將許佑安推開，我說，「你坐二十五個小時的硬座試試！」
他非常反常地笑了笑，沒有再和我據理力爭，而是輕輕攬上我的肩膀，「先不說這些，司機在外面等著呢。」
我狐疑地看了許佑安一眼。林蔚不是說他到四川是為了支教的么，怎麼上頭還給他配了司機？原來待遇這麼好，我說許佑安怎麼屁顛屁顛地把所有人扔下跑來了呢。
司機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有點謝頂。我和許佑安走到他那輛白色麵包車旁邊的時候，他正靠在車門上舉著一把白色蒲扇顧自扇得很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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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佑安跟我介紹，「這是老鄭。」中年男人立馬點頭哈腰，右手在褲子上使勁蹭了蹭才伸到我面前，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說，「畢小姐吧？你好你好。」
我禮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鑽進車裡。沒想到許佑安也跟在我後面進來了，我說，「你怎麼不坐前面去？」
他用一屁股坐在我旁邊回應了我。
老鄭是個很熱情的人。我們一上路他就從反光鏡里來回打量我，還跟我說，「畢小姐這一趟累壞了吧？你再忍忍，我盡量開快點。」
我隨口「嗯」了一聲，想想又問他，「鄭師傅，咱們大概要開多久啊？」
老鄭掰扯著手指頭跟我說，「五個小時！我爭取四個半小時就開到。」
我哀號一聲，「五個小時？」五個小時都夠我從北京去趟河北的了。
老鄭很惋惜地說，「沒辦法啊，那個地方窮，路不好走。我盡量快，盡量快！不然一會天黑了你們再坐拖拉機也不安全。」
我使勁搖了搖頭，以為自己幻聽，「什麼？坐拖拉機？」
「是啊，這車子走不了山路。得坐一段拖拉機，畢小姐您放心，我已經叫人在村頭等著了。」
面對這麼質樸而又善良的老鄭，我把所有的話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一時間車上一陣難耐的沉默，老鄭再次開口，想要打破這樣的僵局。
「畢小姐，要我說，您男朋友對您可真不錯！昨天聽說您要來，一個人走了四個小時的山路到縣城找我，一大早七點就敲我家的門，求我走一趟，來成都接你。」
老鄭這短短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訊息，我一下子接受不了，我說，「您等會，什麼意思這是？」
老鄭從後視鏡遞給我一個羞澀的眼神，「這您還沒明白嗎？您男朋友聽說您要來，半夜三點鐘從村裡走到縣城來坐車。黑燈瞎火的，往村外走的土路周圍還有狼，多危險啊……」
我快速地確認了一下我不是在做夢，許佑安竟然為了來接我走了四個小時的夜路。我震驚地轉過頭去，許佑安卻非常專註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可能感覺到我在看他，有點彆扭地回頭跟我說，「別聽老鄭瞎說，我這不是怕你人生地不熟地，找不著我再哭鼻子么。」
一瞬間，我心裡五味雜陳的，想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只好虔誠地望著他說了一句，「謝謝你，許佑安。」
他伸出一隻大手隨便在我腦袋上胡嚕了一下，「謝什麼謝，傻瓜。」
傻瓜……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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