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我懷孕了。」
這次不歡而散后,倆人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吳柳也大概意識到自己話說得有些過分,邀請秋雲了一起吃飯,秋雲拒絕了。不是她記仇,是最近她確實忙碌了起來,博物館下周要搞一個北魏壁畫的策展,她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呆在倉庫里,和男同事一起干著體力的活。好不容易下班,林少華又基本承包了她下班后的時間。秋雲忙的沒有時間思考,只在電影院出神的片刻想起自己現在的生活,覺得大概正常人生就是這樣的吧。
是這樣的吧,如果沒有那天的事情發生。
北魏的畫展是周二開始,為期兩個星期。博物館例行周一閉館,這天秋雲最後一個走,將明天要打點的注意事項再梳理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后,才一個人開車回家。到家已經是10點多,家裡空無一人。她匆匆洗漱出來,用帕子擦著頭髮,陳麗萍拎著包回來了。
她穿著一件酒紅色的長款大衣,深秋時節,她並不怕寒,還穿著露腳背的高跟鞋,頭髮不知道什麼時候做過髮型,整個人看上去年輕又時尚。
秋雲不經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臉色異常紅潤。
她一遍搓頭髮一邊問,「今天這麼早,贏錢了嗎?」
「啊……哦……」陳麗萍模稜兩可地應了一聲,走到卧室去換衣服。
秋雲不以為意,回到衛生間吹頭髮,轟隆地機械聲中,彷彿聽見陳麗萍在跟她說些什麼。
「媽,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清。」秋雲索性關了吹風機,回頭問。
「我……」陳麗萍看上去有些猶豫。
「怎麼了?「
「我……「陳麗萍眼神閃躲地看著她,吞吞吐吐半天,「我……我……我今天輸了點錢……」
秋雲愣了愣,心下瞭然,陳麗萍一向能言善辯,唯獨只有輸了錢時候,才會唯唯諾諾磨磨唧唧。畢竟,吃人的最軟,拿人的手短。
秋雲面無表情地將洗漱台的櫃門關上,「輸了多少?」
「一千二。」
「多少?」秋雲瞪大了眼睛,「你怎麼……」
「……「陳麗萍不說話。
秋雲徑直走到沙發錢,拿起手機,直接給她轉了一千二。
「我這個月工資,最後還剩500了。」她對陳麗萍說。
「我……我……我不是……其實我……「陳還想申辯什麼。
秋雲抬起手,不耐煩地用手勢打斷了她:「媽,我這幾天很累,明天博物館開展,我一早就得到,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秋雲……」
「以後運氣不好就別去,至少爸回來不要看到家裡一貧如洗。」秋雲越說越生氣,徑直關了門。
客廳里一下變得安靜。
陳麗萍望著秋雲緊閉的房門,慢慢紅了眼睛。
秋雲其實也知道,最後那句話說得有些重了。近一年多來,陳麗萍是變得貪玩好耍,重心不在家裡,但是她很少伸手向秋雲要過錢。她打的麻將一向不大,也就幾毛一塊的,輸贏幾十,多數還是贏的。秋雲印象中只有兩次陳麗萍向她要過錢,一次是她被人算計輸了八百,回來哭紅了眼,之後一個月都沒有再上牌桌;再有一次,便是這次,輸了一千二,不知道她又能不能吸取點教訓。
秋雲的鬧鐘定的7點,她早上打開房門,發現陳麗萍已經做好了早點,坐在餐桌前等她。她很意外,陳麗萍迷上麻將后,基本沒再給她做過早飯。
興許是昨天輸了,自覺有些理虧。秋雲想。
於是她也不客氣,洗漱完畢就直接上桌,正好是她喜歡的蝦仁餛飩。
「媽,」秋雲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昨天我說話重了,你別往心裡去。」
「嗯。」陳麗萍應了聲,低頭喝豆漿。
「最近要是運氣不好,就別去了,外面跳跳舞也行。」秋雲又說。
「嗯。」
秋雲瞧了瞧,今天早上的陳麗萍特別低眉順目的,看來這次輸這麼多,她心裡還是挺過意不去的。
秋雲倒覺得挺彆扭,打算再次表示自己的和解:「今天這餛飩還不錯,是你早上現做的嗎?」
「嗯。」陳麗萍還是低頭應聲。
秋雲抬起頭,有些奇怪:「今天怎麼了,感覺怪怪的?」
陳麗萍卻只說:「你趕緊吃吧,喜歡就多吃點,鍋里還有。」
「媽?」秋雲覺得不對勁,「怎麼了?」
陳麗萍沉默。
「媽?」
「秋雲,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做蝦仁餛飩了。「陳麗萍忽然低聲說。
「媽,你在說什麼?「
陳麗萍不語,但一顆水滴毫無徵兆地滴落到她跟前那婉豆漿里。
秋雲大驚失色,慌忙放下碗筷,握住陳麗萍的手問:「媽,您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陳麗萍這才抬起頭,兩眼通紅地看著秋雲說:「秋雲,你別叫我媽了。」
「媽!」秋雲慌亂起來,她不知道陳麗萍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瞬間,所有不好的情況統統湧入她的腦海:腫瘤?癌症?高利貸?犯罪……她試圖從陳麗萍的眼睛里尋找答案,可是陳麗萍只別過頭,不肯看她。
「媽!」秋雲再次大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啊?!你……昨天欠了很多錢嗎?不止一千二?還是更多?」
「不是……」陳麗萍含淚搖頭。
「那是什麼?你……你生病了?」秋雲又問。
陳麗萍還是搖頭。
「那到底是什麼啊?」秋雲都要急死了。
「我……」陳麗萍猶豫半天,終於下定決心,看著秋雲的眼睛:「我……要和你爸爸離婚。」
秋雲懵了。
「……你……你說什麼……?「秋雲覺得有些好笑。
「我要和你父親離婚。」陳麗萍重複了一遍。
她的眼睛還含著淚,但是眼神無比堅定。
「可……可……」秋雲被這個眼神嚇到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如何回應,倉促地說道:「怎麼可能……我爸還有四年就出來了……上次看他還說他又減刑了兩年……你和他關係一向很好,前幾年都過來了,你們不說打算要個孩子……」
「秋雲,」陳麗萍打斷了她,眼睛一閉,兩行熱淚潸然而下,「我懷孕了。」
短短四字,如隕石砸地。
秋雲含在嘴裡的許多為什麼,再問不出來了。
她愣愣地看著陳麗萍。
「他是我的一個牌友,比我大2歲……你知道我一隻想要一個孩子,而你爸爸還要好幾年才能出來……」
「別說了!」秋雲捂住耳朵尖聲打斷她,她想到司馬峰那張慈祥的臉,「你……你怎麼可以這樣!這樣對我爸爸!」
「秋雲,是我不對……可是……」陳麗萍一把抓住秋雲的手,秋雲一下彈開了,她站起來,磕磕巴巴地說道:「不是的,你……你去把它做掉,我……我可以不告訴我爸爸……」
「不可能……」陳麗萍脫口而出,「我本來就懷不上,這次如果沒有了,這輩子就真的沒有了!」陳麗萍邊說邊哭,忽然起身,「噗通」一下跪在了司馬秋雲面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司馬峰,下輩子當牛做馬,這輩子你們就當我……」
沒有思考,秋雲一個耳光甩了過去。
所有的聲音像被刀砍斷,戛然而止。
秋雲也呆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手,它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再看向陳麗萍,一隻手捂著臉,怔怔地看著她,眼裡寫滿了意外和驚恐。
在她開口前,秋雲直接拎起包逃也似地飛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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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難斷家務事,
客觀地來講,秋雲和陳麗萍都沒有錯。
秋雲覺得陳麗萍背叛了家庭,無法接受
陳麗萍站在自己的角度,要一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