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命運如此
我在外面走了有半個多月,離小盤河已經很遠了,因為沒有目的,走到哪兒算哪兒,所以到了這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我有點渾渾噩噩的,只知道吃飯睡覺。這一天,正好是農曆十五,河灘的村鎮一般都在這個時候趕集,我到了一個小集市上,因為這種集市只是臨時的,所以沒有店鋪招牌,鄉民還有小商販帶著各自的貨物,擺攤叫賣。
我在集市上買了一點吃的,裝在包袱里就走,但是走了幾步之後,我突然看見兩個小攤之間的位置上,斜斜的躺著一個老乞丐。
時間過去二十多年了,可是我還記得他。當年我初出茅廬,流露四方,在一個小鎮子里遇到了這個老乞丐。老乞丐身懷絕技,卻不屑不義之財,靠乞討為生,讓我很是佩服。二十多年過去,老乞丐還是老乞丐,但我卻不是那個質樸無知的鄉下少年了。
「是你?」
我看著老乞丐,老乞丐也看著我,他的記性也很好,一下子就認出了我。
我們兩個跑到集市的旁邊去交談,老乞丐彷彿這麼多年都沒有變樣,衣衫襤褸,鬢髮蓬鬆,一臉菜色。我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好幾頓沒吃了,拿出剛剛買的東西,坐著和他一起吃。
老乞丐也不客氣,大吃大嚼,風捲殘雲似的,片刻間就把我三兩天的口糧給吃了下去。吃飽喝足,老乞丐抹抹嘴巴,笑著對我說道:「二十多年了,我可還是原來那樣,窮的叮噹響,吃了你的東西,沒法報答。」
「二十多年,還能再相遇,還能再坐到一起吃吃喝喝,這就是緣分。」
「不過,我也不能白吃你的,所幸聊一會兒,幫你推演一卦?」
「我還有什麼可推演的……」我暗自嘆了口氣,家門破敗成這樣,我自己的命,已經置之度外,沒什麼再去推演的。
「不要這麼說,人生諸多不易,誰活著都累啊。」老乞丐指了指周圍那些叫賣的小販,說道:「譬如他們,哪一個不是疲憊勞累,哪一個不想半途停下歇歇,可他們不能啊,自己一偷懶,妻兒老小就要挨餓。」
「老人家,你說的對,誰活著都累。」
「既然知道活著已經累了,何必自己給自己添堵呢?」老乞丐又笑了笑,不過,他隨即收斂了笑容,正色說道:「我對你,不講假話,也不講奉承話。這麼多年不見,你想必有了什麼遭遇。當年我初見你的時候,看出來你的命數很奇特,似是極貴,又似是極差,反正模模糊糊,叫人分辨不清楚。可這次再見你,你的命數一目了然,是……是很差的命。」
「這些,我心裡有數,命是天註定的,我信天,也信命。」
「恕我直言,你這輩子,很難得到善終。」老乞丐接著說道:「要是你的命數沒破,還可以庇護你逢凶化吉,可你的命數破了。你心底善良,卻又殺孽很重,這是會遭天譴的。」
「不能善終,那也無妨。」我心想著這個老乞丐說的的確很准,我們河鳧子七門的人,又有幾個能得善終的?
「對嘛,你既然知道命數不可更改,心胸豁達一些,對自己總是有好處的。」
「老人家,我自己的命數,已經無所謂,我想讓你推一推我家裡一個孩子的命數。」
「這個孩子,我沒見到,沒辦法望望他的氣,你報下孩子的生辰八字。」
我如實報出了小近水的生辰八字,供老乞丐推演。
老乞丐默然無聲,兩隻手在袖管里不斷的輕輕顫動。這個老乞丐於推演一道非常精通,一般的事情或者一般的人,他只需轉瞬就能推的清清楚楚,可是推到小近水的時候,老乞丐用時良久,足足一刻時間,還沒有推完。
又過了一會兒,我看見老乞丐的手似乎是停下來了。
「老人家,怎麼樣?」我有點緊張,因為小近水出生時就很不平靜,我害怕,害怕他和當年的應龍一樣,命運坎坷波折。
「這個孩子的命數,不可言。」老乞丐說道:「不是我不想幫你推演,而是我推演不出。不是我自誇,占卜推演一道,我自問還有幾分修為,若是我推不出來的,那就必然是天機。」
我有些失落,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小近水的命數被誰隨便一推就推演出來,那他就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了。
「這個孩子,好好養著吧,將來必然大放異彩。」
我沒有說話,可是心裡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陳家從我到小近水,三代單傳,我再也不抱什麼奢望,奢望陳家的子孫裡面能出什麼大人物,我只求他可以好好的活著。
我不會教小近水學功夫,也不會教他念書認字,踏踏實實的在鄉下做個鄉下人,也比走上河鳧子這條路強得多。
我和老乞丐又說了一會兒話,他起身要走了。我看著他年齡大了,想要送送,但老乞丐含笑婉拒。
「莫送了,送的再遠,也要分別,人這一生,就是這樣,我歲數大了,不忍分別。」老乞丐嘆了口氣,說道:「你還記得我養的那條小黃狗么?十年前,它死了,我難過了好久,好了,我老了,嘴皮子太碎叨,不說了,不說了……」
和老乞丐分別,我也離開集市,漫步到了河灘。我朝南邊望了望,大河灘的南方,是十八水道的地盤,我還記得,我娘以前是連沙寨的人,後來連沙寨跟十八水道合併,我舅舅還留在十八水道。這麼多年都沒有音訊,我想著,到南邊走走,如果能找到舅舅,那是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只當散心了。
從這兒到十八水道去,路途其實很方便,直接乘船一路南下就行了。這邊的渡口比較多,乘船也方便,我在路上找人打聽了距離最近的渡口,就準備到渡口那邊去。
這裡的路比小盤河那邊的路寬敞的多,修的都是官路,當我快要走到官路附近的時候,從南邊噠噠的傳來了一陣馬蹄聲,緊跟著,五六匹駿馬出現在了視線中。
這個年頭,這樣騎馬馳騁的,多半是江湖人,我已經到了官路的旁邊,立即躲在路旁的一株樹后。
我面前的這段官路有些起伏不平,還沒有被休整,那五六匹駿馬跑到跟前的時候,我的眼神一頓,一眼就認出來跑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紫瞳。
銀青黒木外加金不敵都死了,西邊在大河灘上地位最高的人,隱然變成了紫瞳,紫瞳帶著幾個人騎馬狂奔,是要做什麼?
這些人跑到這段起伏不平的道路上,速度就慢了些,紫瞳一共帶了五個人,這五個人我都不認識。他們彼此沒有交談,只是催馬前行,從坑坑窪窪的路面上直衝過去。
馬匹的速度一慢,我也看的更加清楚,當我的目光瞄到第三匹馬上的人時,腦子轟的就大了一圈,一下子愣住了。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非常陌生,但我能看得出來,他的騎術精湛,一隻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扶著自己的胸口。在他的胸口上,兜著一個很小的孩子,可能是害怕騎行顛簸間,這個孩子被甩出來,所以騎手必須用一隻手不停的扶住孩子。
風在呼嘯,騎手身上的披風舞動作響,當披風被風吹開之後,那個孩子陡然間朝我這邊扭了扭頭。
我完全震驚了,拳頭不由自主的緊捏了起來,不顧一切的想要從樹后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