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相見不如懷念

2008年6月16日，雅涵從北川發來簡訊。她到北川的永安鎮已經六天了，那裡缺水、缺電外加大暴雨和泥石流，幾天都吃不上一頓熱乎飯，很冷，帳篷里還漏著雨……在報紙上看到那裡急缺心理輔導師的消息后，她便毅然放棄了順道去雲南旅遊的計劃，從貴州市場講完課就徑直趕赴災區了。平心而論，她這麼做是很值得我欣慰的，這麼多年來的積澱正好可以學以致用。如果沒有分手的話，我想我也會同行。

在美路上，她曾是我的老師，但在思想和人生上，她一直都是我的學生——她可不是個很有悟性的學生！我花了整整五年也沒能讓她完全明白人生的意義，這間接導致了我們的分手。人生觀、價值觀背道而馳的一對戀人，無論經歷了多少風雨，都最終還是會走向人生的陌路……災區的一切是令人悲憫的，我想，在災區的所見所聞一定也給她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一路走來情路艱辛，雅涵會是我人生中曾經永遠的痛，但那是我的選擇，我想我應該為此付出代價；同樣，雅涵也是如此。如果，她能懂得與生命中最重要的另外一半一起分享生命的精彩，或許，也不會如此……其實，這些本與美路無關的，只不過，美路放大了這種痛……美路人不是常講美路是用短跑的速度跑完馬拉松、美路是濃縮的人生嗎？果然如此！

分手后，我們都要各自面對自己的人生。我要面對白手起家、從頭再來的嚴酷現實，而她要面對的則是一直以來對婚姻的恐懼以及心中兒時那些家庭的陰影，而我們都已經不再年輕。我相信她一定會給那些震后餘生的孩子們帶來心理上的安慰和溫暖，我更相信，那裡的一切，也會讓她更加深入地思考人生——再好的老師也比不上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幫助，還是被幫助？誰又可以分得清？

去過很多次桂林，在陽朔的西街上，有一條叫縣前街的窄巷，我最喜歡在午後坐在巷邊那家叫做「如果」的酒吧，在二樓倚著欄杆，一邊品茶，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街上的人流，心中默默想著：「茫茫人海中誰為誰存在，誰為誰停留？」「如果」有很多留言冊，幾乎每個過客都會在冊子上留下一段關於「如果……」的遺憾。記得是在第30本的扉頁上，我也曾留下一段對雅涵的真情告白，原本是希望經年後雅涵去的時候能夠看到，而如今，卻早已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了。人生如果真的有如果，那，我們就都不會落寞。

真正穩定的愛情需要感性也需要理性，還需要知道什麼時候需要感性，什麼時候需要理性。這個世界上最難分辨的是真假，最難把握的是分寸，而人生最高的智慧，就在舍、得之間吧！所以，理性與感性的把握、分寸恰到好處的拿捏實在是需要過人的智慧，需要經歷。初戀常常是青澀的，而過早的婚姻往往會不適。人不經歷不成長！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曾經，以為很多事已經永遠烙在了心底，痛苦著拚命地想要去忘記，一次次地揭舊日的傷疤。曾經的往事又怎能忘懷？愈想忘記就愈加刻骨銘心。但生活總是要繼續的，慢慢的，開始踏上新的旅程，發現新的路上原來也有不一樣的風景。多年後的一個午後，朋友重提往事，才發現一切早已淡淡如水，就好像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原來時間是可以沖淡一切的。真正的忘記不是忘記，而是不再感懷！

佛問弟子：這世間什麼最寶貴？弟子答曰：過去。佛搖了搖頭。多年後佛舊事重提，弟子答曰：將來。佛嘆了嘆氣。又過了許多年，弟子頓悟，答：現在。佛笑了笑，再無語。戀愛中的人總是記著過去、想著未來，就是不珍惜現在，於是愛情就這樣成了人們心目中永恆的話題。原來，愛情是一個永恆的話題，但愛卻不是。愛也是會折舊的，在兩個人不斷的相互折磨中折舊！只有愛過以後才懂得愛，只有愛過以後才知道如何愛！

人生苦短，匆匆數十載，什麼才是我們一生所愛？財富、成就、自由、家人、健康，還是愛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於是這個世界變得五彩斑斕，於是這個世界有了悲歡離合。沒有人可以完整陪你走過一生，當你最終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你一定想到了什麼，想到了那些最後時刻讓你心中充滿了幸福或寧靜的人或事，我想，那就是你一生的最愛。

每個人都在爬一座山，然而我們終究不能在峰頂停留太久，那裡風大，而我們總是要回家的。奮鬥的樂趣總是攀登途中領略的那些美好的風景，登頂的喜悅只在剎那之間，長留心間的，還是那些在路上的艱難險阻或是鼓勵關懷過我們的人。一個人的奮鬥總是孤獨的，因為沒有人為你喝彩，也沒有人與你分享，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又孤零零地走。再龐大的財富也會消耗殆盡，再偉大的功績也會湮滅在歷史的風塵中。如果生命還剩下最後一分鐘，你又想到了什麼？

和心愛的人手牽著手走在巴黎香榭麗的林蔭大道，或是在燭光中彼此深情地凝望，或是其他什麼美好的時刻……我們總以為那就是我們期待中的幸福。很多人一生都把幸福感錯當成了幸福！幾乎每個灰姑娘都夢想過擁有一雙自己的水晶鞋，和王子在城堡里翩翩起舞。童話的結局幾乎無一例外的是：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的生活！故事到這裡就戛然而止，我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寫出浪漫的續集，而生活總在繼續。其實，美路人成功的神話又何嘗不是如此？

幸福感是大海里一朵朵的浪花，而幸福是大海；幸福感是生活中一幕幕美好的片段，而幸福是生活；幸福感是一段段內心的喜悅，而幸福是心境；幸福感是一個個動聽的音符，而幸福是篇章，是最終的結局！浪花總是不能持久的，而大海永在。就好像成就感不等同於成就一樣——靠成就，而不是成就感活著。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雅涵給我寫信，她問我活著的意義，我告訴她，只求一生精彩，無論長短。自1987年懂事起，一直到現在，也確實一路精彩……雖然文中回顧的，只是我美路七年的部分。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又將去往何方，此生足矣，又何必事事強求？永遠對未來報著美好的期望，永遠走在追求理想的路上，因為人生只有一次，青春，也只有一次。永遠不放棄自己，永遠認真地活在當下的每一天。每當經歷過一次感情的創傷，也會懷疑迷茫，但我相信真正的愛情，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果用一個字形容人生，那個字就是「走」，永遠「走」在追求理想的路上，我想這一路都會精彩！

在感情上，或許我一直都是有著某種自虐傾向的，總覺得自己可以救贖她，可以將她的人生從此導向光明，五年後，我終於還是失敗了。在放棄她也放棄一切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輕鬆，覺得自己的人生終於開始要走向光明了。對雅涵，沒有怨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不是嗎？曾經，就在我們相戀前的十年裡，我們是那麼彼此欣賞的知己……而如今，我們，終於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今天的雅涵，放棄了天津市場轉戰北京，還在堅持著她的美路，堅持著她的理想。在北京，她終於「有」了一個誰也沒有見過的、遠在海外，且對美路根本不感冒的男朋友，也懷了孕，男孩兒，孩子跟母親姓了顏……推算時間的話，孩子也該出生了吧。曾經她是那麼堅決地拒絕要個孩子……衷心地希望她能把握住這段「感情」，拋卻對婚姻的恐懼早結連理，真正參透人生的意義，也早日獲得人生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