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湖山莊

五、太湖山莊

夜幕降臨,四周的青山神秘地籠罩上一層霧靄。黃嘯雲身背許*一口氣跑出了四、五十里山地,再加上午飯也不曾吃,不由得飢累交加。此地前不巴村,后不著店。兩人夜裡只好在樹林子里胡亂混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兩人繼續沿著小路向宜興方向走去。好在他們不久便到達句容,在句容二人雇了一輛馬車,只大半日便已到達宜興,然後他們在宜興又雇得一艘快船,登舟之時,已是黃昏時分,浩渺無垠的太湖水波光瀲灧、一片金黃,清澈見底的湖水中千魚萬蝦歷歷在目。快船借著順風,張滿帆篷,一路乘風破浪,飛速前進。不久,夜色降臨,繁星點點有如鑽石,一彎月亮像碧玉般透明。在如煙如夢般的湖面上,星星和月亮的倩影變得那般飄渺、變幻不定,再加上習習涼風透人心脾,好一個人間仙境啊。

黃嘯雲原本沒有打算進入太湖,後來一想,反正現在不可能再進宮謀殺,不如先定下心來尋找出賣父親的奸人。他要去嘉興,雖然時隔十五年,人事已非,但他父親畢竟是在那兒被人出賣的,總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而從太湖穿過去,正好是個捷徑。便順從許*的勸告進入太湖。船行至夜半時分,就見一座神秘的黑色島嶼矗立在湖心中。聽許*講,這是太湖中的一座孤島,不僅因為這座小島四周的暗礁犬牙交錯,更因為島壁山崖陡峭,高達數十丈,別說普通漁夫登不上島,即便是武藝高強的江洋大盜也望之興嘆。所以,在他來此隱居之前,島上還沒有人跡,那些上萬累億的水鳥居然還不曉得怕人。

快船按著許*的指點,巧妙地避開一個又一個暗礁,最終慢慢接近這座神秘的小島。黃嘯雲背著許*躍上一塊丈許見方的礁石上,這塊礁石猶如小島伸向太湖的一塊陽台,正面順從湖水的沖刷,後面緊連數十丈高的峭壁。黃嘯雲正不解登島之法,心生詫異,陡然間身後一聲爆響,嚇得他立即轉過頭去,卻見百步遠的湖面上一片金紅,快船竟被炸得粉碎,余煙衝天而起。

這時許*在黃嘯雲背上解釋道:「老夫藏身於此本是極其隱秘之事,如今我等已被那七個惡道盯上,被他們找上門來恐怕只是遲早之事。如果現在不把艄公殺了,只怕最近便有血光之災。黃少俠,你不會介意吧?」

黃嘯雲默不作聲。他對於艄公無端遭此大難,心生惻隱,同時也感到許*的手段有點過頭了。許*像是猜透黃嘯雲的心思似的,用手拍拍黃嘯雲的頭道:「這便叫『無毒不丈夫』嘛,想成就大事者,不心狠手辣點怎成?」他也不管黃嘯雲對他這番話有何反應,順手在崖壁的一處地方按了一下,隨著一陣隆隆巨響,那看似鐵板一塊的崖壁突然在他們眼前裂開了一個可容四人並肩出入的洞口,只驚得黃嘯雲目瞪口呆。許*笑笑道:「小兄弟,別愣著啦,快帶老夫進去呀?!」黃嘯雲驚魂甫定,便硬著頭皮將許*背進漆黑一片的洞里,隨之一陣山響,那剛才開啟的石門又告關閉,外界竟連一絲光也透不進來。說也奇怪,這時在遠處亮起一盞燈來,依稀照清黃嘯雲腳下的石級。事已至此,黃嘯雲別無選擇,只得背著許*沿著石階一步步向上攀登,約莫經過二百來級石級,被一堵石壁擋住去路。許*又不知在石壁的何處用指按了一下,馬上又有一道石門打開。黃嘯雲背著許*走出這道石門后,突然發覺自己已置身於四面由絕壁圍成的方圓數十畝地的山谷里。黃嘯雲暗吃了一驚,發現這裡有樹林,有建築,雖說在月光之下景色不甚分明,但大致還能看清。黃嘯雲驚嘆道:「呀,想不到這山裡面還藏有這番天地。」

許*捻須長笑道:「這裡便是老朽的蝸居之所,還望黃少俠不要見笑。」

黃嘯雲連忙說:「哪裡,這裡倒真是個世外桃源呢。」

許*介面道:「非也,這裡看上去像個世外桃源,其實陷阱密布,沒有人指點,誰都無法走動十步。當然,老夫除外。」

黃嘯雲大驚道:「為什麼要這樣?」

許*笑道:「這只是老夫的一種嗜好,同時也防止下人們四處串連,或潛逃出去。」

黃嘯雲不知為什麼心陡然一驚,他問道:「那……這樣子你的家人不也很不方便嗎?」

許*嘆了一口氣道:「也顧不得那許多了。」他從黃嘯雲背上下到地面,「你跟我走,千萬別踏錯地方。」說完,便一搖一晃地向前走去。

黃嘯雲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緊隨在許*的後邊,唯恐踏錯一步。他們穿過一塊草皮,又穿過一座樹林,繞開一處花園,最後來到一座在夜色中呈暗紅色的朱漆大門前。許*用手在門上敲了幾下后,大門慢慢開了。黃嘯雲定睛一看,見有一個面色獃滯的瘦老頭低垂眼帘在門旁迎接他倆。

「老爺。」瘦老頭似乎對主人深夜出現毫不驚奇,對主人帶回來的人更是看也不看。

許*鼻子哼了一下算是答應,他雙眼迅速地在漆黑的屋內橫掃了一下,「管家,家裡可好?」

「一切照舊。」管家簡短地回答道。

許*點了點頭,便叫黃嘯雲扶他坐到室內的軟緞凳上。管家把門先輕輕關上,然後從懷裡掏出火摺子將銀燭台里的蠟燭點燃。許*坐定之後,將黃嘯雲和管家分別向雙方做了介紹。黃嘯雲這才知道這管家姓木名才,遂一拱手道:「木管家好。」

木管家面無表情地答道:「黃大俠今後有什麼要求儘管分付下人。」黃嘯雲忙道:「豈敢。」

許*揮了一下手,木管家立即悄然退了下去,轉眼間,木管家便呈上熱騰騰的香茗。黃嘯雲從木管家手中接過玉杯,淺呷了一口,但覺清香潤滑,幾非凡品,道了聲「好茶」,便放下玉杯四處打量。這是間極其雅緻的會客室,所有的傢具均為名貴的楠木所制,且做工極其精細,桌椅屏風上鏤刻的字畫,件件活龍畢現。再看四壁的條幅,竟皆出自名宿之手。黃嘯雲離家時雖然不足十歲,後來在念青唐古拉山時又苦於習武,文字荒廢不少,好在他自幼家教甚嚴,父親又是一代飽學大師,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因而他雖未得個神童美譽,但文字根基已較一般人紮實。同時,從他家裡出入的大多為當代名宿大儒,他自然識人不少。是以,他能很容易地認出這些當代名宿的大手筆。他心中很是奇怪,他想不通這隱居江湖的老人怎會藏有如此多的珍貴作品,暗忖許*並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此。許*一捋鬍鬚,展顏一笑,「怎麼樣?老夫的這些字畫如何?」

黃嘯雲點點頭道:「想不到老伯不但武功超卓,就連腹中詩畫也已達到極高境界。」

許*聳了聳肩道:「過獎了。老夫不過是附庸風雅聊以*而已。」他轉過話題,「既然少俠能識筆墨,可否替老夫看看這些藏品中有無膺品?」

黃嘯雲謙遜道:「晚生才喝得幾瓶墨水,焉能在老伯面前班門弄斧?」

許*捻須呵呵一笑,道:「這也難說。有些人渾噩一生,到老也不如少年人。就像少俠這身武功,別提村夫俗子,就是一般的武林中人練他幾輩子也未必比得上。」

黃嘯雲詫異道:「在下武功平平,老伯只怕看錯了。」

許*神秘地一笑,道:「老夫雖未見識過少俠的武功,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老夫雖然痴長几十歲,但這點識人的功夫還是有的。」

黃嘯雲本想再說點什麼,但一想到自己多說了也沒有什麼意思,遂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許*指著身邊的一幅畫道:「這幅《春歸圖》是老夫花費了一千兩銀子買回來的,少俠替老夫看看,這是不是施彥端的真跡?」黃嘯雲轉過身去。這幅畫剛才被許*的陰影擋住,所以黃嘯雲沒有留意,如今走近去仔細一看,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只見畫的背景是延綿不盡的插天山峰,山坡上綠樹成林,山峰頂白雪皚皚,瀑布猶如一條條飛龍從山頂時隱時現地向下飛瀉,在山腳處形成一條大河,向東匯入大海。再看大河的兩側,桃李爭春,百鳥爭鳴……筆法雋永入神、含義深遠,當為名品中的*。這正是施彥端的真跡《春歸圖》。他不由得好一陣激動。黃嘯雲知道施彥端,號耐庵,生平著作等身,其中最最著名的便是《水滸傳》,以及和他學生羅貫*同構思,由學生羅貫中主筆的《三國演義》,這些都是千古不朽的名著,但卻極少有人知道施彥端大師還精於丹青,尤其是創作了這幅《春歸圖》。當年黃嘯雲在父親的書房中見過此畫。這幅畫是他父親生前的一位至交――兵中尚書齊泰送的,他還以為早已化為灰燼了呢,想不到今日能在太湖山莊重見此畫,只不知它怎的會輾轉到許*的手中,不由得眼中濕潤,默然無語。

許*見黃嘯雲神色不對,忙向:「少俠難道見過此畫?」

黃嘯雲正想據實而說,但轉念一想,還是不要暴露自己身份的好,便道:「晚輩好生奇怪,這幅畫中為何沒有一人?」

許*笑了,「這難道不正是『無聲勝有聲』、『無人勝有人』的極高境界的體現嗎?」

黃嘯雲暗自折服。這時木管家進來呈上兩雙玉箸、一對金杯、以及四五樣銀器裝的冷盤上來。緊接著他又不知從那裡端來熱氣騰騰的料燒鴨、紅燒銀魚等五六樣大菜,樣樣俱是做工精巧,色香味俱佳。就在這談話之間,他居然能弄出這等佳肴來,實在匪夷所思。許*微微一笑,道:「不怕少俠見笑,老夫這小小山莊,雖然孤僻清冷,但來自全國各地的名廚卻不下百人。只要少俠有心住在這兒一段時間,包管你吃的喝的每天一樣風味。這桌上區區幾樣菜,不過是他們隨意所為而已。今日夜已深,容老夫明日午時好好地款待少俠。」他頓了頓,「來,我敬你三盅,感謝少俠的救命大恩。」道畢,連飲三盅,待黃嘯雲依言喝完三盅酒後,他拱了拱手:「老夫失血過多,恕不多陪。這裡一切都很方便,少俠不必客氣,有什麼事盡可以分付木管家去辦,只是出去散步時務必要喊木管家陪著,外面機關重重,要是少俠有什麼閃失,那老夫可要後悔一輩子。」

黃嘯雲笑了笑,道:「不敢有勞老伯費神,老伯就請到內堂休歇,晚輩自會照料自己。今晚就此叨嘮,明早晚輩便要告辭。」

「哎,少俠,在老夫這兒多住些時日無妨。」許*一拱手,身形已消失到黑暗中。黃嘯雲腹中早已飢了,匆匆用了晚膳,便由木管家領到側廂一間富麗堂皇的卧室里,倒頭便睡。

一夜無話。黃嘯雲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急忙梳洗完畢,這才細細觀賞起卧室內的陳設。真可謂是畫梁雕棟,滿室錦繡,雖王公貴胄之家亦不過如此,好奇心更濃。這時木管家來到門前,躬身道:「大俠請用早膳。」黃嘯雲步入客廳。他一邊就餐,一邊向木管家詢問主人家的情況,不料木管家竟對他的問話不置可否,神色冷漠。黃嘯雲心知這裡面必有蹊蹺,便不再問。吃罷早餐,黃嘯雲想告辭回去,木管家道:「主人有令,叫小人先陪大俠四處遊玩一下。中午,主人家還要設宴款待,大俠還是客隨主便的好。」

黃嘯雲無奈,只得隨木管家到庄中觀光。但見四周如刃的峭壁恰似天造的城牆,圍出了一個龐大的院子。這院子中古木參天,百鳥嚶嚶;蜿蜒曲折的泉水兩側,開滿鮮花,四壁的真山與園中的假石相映成趣,庭台樓閣猶如藝術品般點綴其間。若不是他事先得知這院中機關密布,暗藏殺機,那他定會誤認這裡為蓬萊仙境,人間勝地了。黃嘯雲後來又驚奇地發現,這莊院中居然有上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織綿刺繡,或耕種菜畦,或修剪花木,或養豬放羊,但絕無一點喧嘩之音,對他和木才管家的出現一個個居然都視若無睹,表情冷漠。

晌午時分,木管家將黃嘯雲領至一座外表樸實的大殿里,誰知大殿裡面居然豪華得匪夷所思。左顧右盼,不見另有人來,不禁心中納悶,正要追問木管家,哪知他早已沒了影子!黃嘯雲不由得心頭忐忑,他不知即將發生何事,便要退出去,就在這時,許*從樓上匆匆下來。

「得罪,得罪,讓少俠久候。」說話之間,人已到樓下。

黃嘯雲抬頭一望,不覺暗吃一驚。只見許*神光滿面,健步如飛,哪裡還有一丁點重傷后的影

許*一把拉住黃嘯雲,便邀黃嘯雲登樓赴宴。黃嘯雲不及遜謝,人已被一股巨大的內力托起,便覺身輕如燕,不由已地便到了樓上,不免驚駭於對方深不可測的功力。這時金壁輝煌的二樓上早已安好一席,黃嘯雲被許*強按在上座。黃嘯雲正在竭力遜讓,只聽得環佩叮噹,衣裙??,不覺眼前一亮,此時從側房正緩步走出兩位艷光四射的女人來。但見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中年美婦,雖年過四旬,但丰韻猶存,加之面目慈和,讓人一見油然而生敬意。走在後面的一位,黃嘯雲起初並未看清其臉,因為對方螓首低垂。但見她身穿粉紅蘇綉真絲曳地長裙,身材窈窕,步若蓮花,玉蔥般的手指上套著一對瑩瑩發光的寶石戒指,潔白如雪的頸項上圍著一道翡翠項鏈,青絲如雲,髮髻高盤,一顆無價的夜明珠嵌在珊瑚釧中,顯得異常高貴。她款款而行,至黃嘯雲面前翩然道個萬福,輕吐玉音,如黃鶯出谷:「多謝俠士救小女子父親一命。」黃嘯雲被羞得滿面通紅,不敢抬頭。許*哈哈大笑,招呼大家入座。

酒過三巡,黃嘯雲方敢抬頭偷看了小姐一眼。只這一眼,便覺得大腦一陣眩暈,差點兒把持不定。那是一張年輕天真、清麗聰慧、美艷絕倫的臉孔,有如蓓蕾初綻,桃花含暉;一對點漆雙眸,恰似兩顆透明黑玉鑲嵌在碧澄澄的湖水中,顧盼生輝;兩道蛾眉,恍若兩道輕煙,直入鬢際,把雙眼襯托得如夢如幻,如詩如畫!黃嘯雲不覺有些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隱蔽的太湖山莊中居然還有這樣的傾國美人,心中不竟有如小鹿撞胸,臉泛潮紅,言淡舉止也遲滯了起來。

「小女名喚瑩瑩,是咱們許家的獨生寶貝,自幼給咱們嬌慣壞了。」許夫人半憐半愛地道:「不知小哥貴庚?」

「二十三。」黃嘯雲略帶靦腆地答道。

「真是英雄出少年。來,吃點菜,別客氣。」許夫人接著問道:「小哥是何方人氏,父母做什麼的?」黃嘯雲只得把對許*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許夫人聽罷黃嘯雲的自述,嘆了口氣,同情地說道:「小哥倒是吃了很多的苦,不知現在婚配否?」黃嘯雲正要回答問話,無意中發現瑩瑩正有意無意地向他這邊瞟了一眼,不覺心頭大震,便道:

「還沒有。」答完之後,就覺不妥,臉頓時羞得通紅。

許夫人笑吟吟地道:「瑩兒,你比嘯雲小三歲,你倆正好兄妹相稱。」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許*一眼。許*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黃嘯雲和瑩瑩俱都羞紅了臉。

吃罷午餐,黃嘯雲由木管家帶回房休歇,但不知怎的,告辭而走的話竟沒有說出口。他在鬆軟的床上躺了一會兒,心中思潮起伏,熱血澎湃,躺下片刻后,便又坐了起來,怔怔地發獃。心裡總覺得應該到院子中走走,應該有什麼事情去做,但他確確實實又無法知道出去的目的,他彷彿只是憑藉本能在院中散步。突然,他踩到了一處鬆軟的路面,整個身子便向下墜去,與此同時,一陣箭雨堪堪從他的頭髮上擦過。他嚇出了一身冷汗,立時從幻想中驚醒。此刻他整個身子幾乎已全部落入陷阱中,急切之下便尋找救命稻草,忙往下向隨著自己一起下墜的浮土發出一掌,使下墜之勢減緩,緊接著又向前下方發出一掌,使整個身子再向後平掠過去。當他的手在身後觸摸到一塊硬物時,心中一喜。便迅速將手搭上,運全力於該掌之上,頓時,整個身子便如雄鷹一般,凌空而起。當他躍出陷阱時,腳剛著地,突覺眼前一黑,整個身子便如騰雲駕霧一般飛起。當他明白過來時,他已被一張從天而降的天蠶絲網高高地吊了起來。他極力掙扎,可網卻是越收越緊,哪兒容得他半點動彈。

起初,他剛被吊起來時,見四外無人,沒有發聲呼救,此刻,他便是想叫也叫不出聲來了。那天蠶絲網越收越緊,見隙便進,竟將他的脖子勒得出氣如絲。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會一命嗚呼在這座神密的太湖山莊,他後悔不該不聽許*的話,一個人隨便出來走動了。

就在他命若遊絲、淹淹一息的時候,突然間,他被背上的一陣鑽心刺痛驚醒,緊接著整個身體竟從網中給彈了出來,撲通一聲,脊背竟給重重摔到一個硬物上,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下,便又暈倒!好在他這時並沒暈倒多少時間,很快地便蘇醒過來。當他睜開眼睛時,強烈的陽光刺激得他眼前金星亂迸。他強自鎮靜了一會,只感到脊樑有如斷了一般的揪心疼痛。他勉強動了一下身子,還好,脊樑並沒有斷。他用手一摸後背,發覺背後的衣服竟然裂了個大口子,整個背部濕漉漉的全是鮮血,他想爬了坐起來,竟自不能。

他慢慢用手摸索著點了自身幾處穴道,止住了流血,又從懷中取出一粒神回丹服下,靜靜地調息一下氣脈,感覺到精神漸漸好了起來之後,便又服了一粒神回丹,慢慢地把藥性推到背上,過了半枝香的功夫,逐漸感到周身發燙,渾身發熱,頭頂似有熱氣衝出。他這才一躍而起,發覺功力竟已恢復了許多,背部的疼痛也能夠忍受,這才開始尋找,究竟是誰救了他。他發覺自己原來站在路旁沒膝深的草叢裡,自己的寶劍插在剛才被吊起的樹下,直沒入柄;頭頂上一張破網鬆散地掛在兩顆大樹之間,再一摸自己的劍鞘,原來已完全破了,這才想到,竟是這把寶劍救了自己。原來,當網收縮時,寶劍刺破了劍鞘露了出來,於是,這寶劍刺傷他背部的同時,也刺破了天蠶絲網。幸虧這是把上古寶劍,否則是無法刺破天蠶絲網的。這網被刺破一點之後,竟有如肥皂泡被刺破一般,洞口不是縮小,而是越來越大,瞬間便全部炸裂開來,若非如此,以寶劍之鋒利,只須擔擱片刻功夫,便可將他劈成兩片!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由得一陣寒慄。想到這庄中機關重重,險象環生,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否則,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怎麼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和恩師的栽培?他匆匆趕回廂房,獨自運功繼續療傷。同時暗暗拿定主張,明天一早便去湖外。

晚餐畢,他便提起離島之事。許夫人力勸他留下,瑩瑩亦殷切相勸,但他去意已定,堅決辭行。許*見再也無法留客,遂長嘆一聲,道:「那好,少俠,明早我送你出太湖。」

一夕無話。翌日,黃嘯雲早早漱洗完畢,準備出島,設想到從早到晚也沒見到許*一面。到了傍晚,他請木管家帶他去見許*莊主,不料木管家卻只顧搖頭。不覺一日過去,黃嘯雲心中怏然,心想,你許*即便不能送客,也該派人來說明原因,或者另外派人帶客出島才是,哪有這樣怠慢客人的?

第二天,島上下起了滂沱大雨,黃嘯雲還是等不到許*的消息,而木管家又不肯放他出島,不禁心中納悶異常,不知島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雨一下便是不停!第六天,大雨仍舊下著,晌午時分,黃嘯雲再也按納不住性子了,這形同軟禁的生活,使他百思不得其解,實在無法忍受。他賭氣地走出房間,向大門外的雨中衝去。木管家一把沒攔住他,便高聲勸他回來。此時黃嘯雲哪裡聽得進去,只顧向前衝去,突然,從四面八方飛來數以千計的飛蝗石。他有過上次經驗,臨危不亂,凌空飛舞寶劍,將一陣飛蝗石雨擊落,身子依然向前衝去。不久,他一腳踏在陷阱上,不得不提勁飛起,揮劍擊退又一陣飛蝗石雨。他不敢再輕易踩到地上,便利用花園中的樹木借勁前躍,但園林太大,而樹木有限,利用完了所有樹木,他也才衝出一半路程。無奈之下,他只得冒險下地,可惜這次還是中了機關,一陣塵煙頓時將他罩住。他暗吃一驚,急急閃避。這時一張巨網從天而降,他一邊揮劍破網,一邊向前急沖,但此時他真力消耗過巨,哪裡還能衝出幾步,竟一頭累倒在地上,掉向陷阱中。木管家一直站在客堂門前觀看黃嘯雲的舉動,對黃嘯雲露出的這身武功暗暗頜首。如今他一見黃嘯雲遇險,頓時飛身過去,在空中用軟鞭將黃嘯雲捲起,然後凌空一個倒翻身,腳不點地,竟然又返回原來站立的地方。

黃嘯雲被木管家救回之後,一面對木管家露出的這手驚世駭俗的武功詫異不已,同時也為自己未能衝出去而深深懊悔。

「你為什麼不准我走?」黃嘯雲憤怒地喊道。

木管家冷冷道:「因為你救過莊主的性命,我們還不想讓你死。」「這是什麼意思?」黃嘯雲驚愕萬分。

「因為十餘年來除了莊主一人能進出島外,其他想出去的都成了死人。」

黃嘯雲驚呆了,責問道:「為什麼?我可救過他的命!」

「無論是誰,進來了就出不去,除了莊主一人例外。」

「那許夫人和瑩瑩小姐呢?」

「一樣出不去!」

「這太可怕了,不,太殘酷了!這簡直就是一座監獄,一座活地獄。」

「因為這小島的秘密是不能泄漏出去的。世上凡是知道這小秘密的人,除了像你我一樣呆在這裡,否則都不能活著。」

黃嘯雲腦海中閃電似的出現了七位道長的身影來,難道說他們也已知道了這小島的秘密?「木管家,我不理解,這小島有何秘密可言?」

「因為江湖上傳言這島上藏有價值連城的寶藏。」

黃嘯雲嚇了一跳。「無價之寶?從何而來?」

「這,我也不清楚。」

「你呆在這兒幾年啦?」

「大概十年出頭了吧。」

「以你這樣的身手十年來居然還逃不出去么?」

木管家苦笑了一下。「你以為我的這點武功便為高了么?其實你武功再高也是枉然。莊主不僅僅是以武功蓋世而出名,他的心計也是空前絕後的。這密布全庄的陷阱、障礙全部都是主人親自設計、策劃的,因此這裡的每個人每天的活動範圍都是劃分好了的,誰要是越界,誰就有生命危險。」

「那你們可以找當初參與設計的人嘛,這麼大工程怕不要成百上千的人力呢。」

「可這些人在建造完工之前早已一命歸天。」

黃嘯雲聽得寒毛直豎。「我們看到的庄丁是本地人嗎?」

「你以為他們都是莊稼漢?在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具備一身上乘的武功,其中便有江南刀王,滇黔拳王,少林金剛,青桐神鷹……這些人都是名噪一時的武林高手。」

「那他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人為財死嘛,他們還不是為了那秘密?」

「可莊主為何不殺了他們?」

「因為莊主要借重他們身上所具備的上乘武學。」

「可是,江南刀王、滇黔拳王等等都是名重天下之人,他們又怎甘心為奴呢?」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如果讓你一個人呆在一間房子里達數年,我想你必定會很羨慕他們的生活。」

「那,請問木管家,你以前也是為了這秘密才進島的?」

「不錯。」

「那你以前幹什麼的?」

「我的名號我早已遺忘了。你也要忘掉你的身份。我們這裡沒有一個人會記住自己的身份。身份本是身外之物,是用來招遙過市,自欺欺人的。」

黃嘯雲無比驚訝地回憶起在院子中看到的一張張冷漠、獃滯的面孔,不覺毛骨悚然。「你們是不是吃什麼葯?」他簡直不敢想象下去。

「不,不!莊主對我們的要求只有一條,不許離島,至於生活上,那真是關懷備至,從來也不給誰下毒藥。」

黃嘯雲目光鋒利地在對方臉上橫掃了一下,「那他們對莊主忠不忠?」

木管家似有不解,「為什麼要不忠?」

黃嘯雲有些哭笑不得。「那你們練不練功?」

「功夫算什麼東西?在我們莊上,除了主人一家,誰都對此不感興趣。」

黃嘯雲迷惘道:「可我並未想知道這些秘密,更沒想到這莊上,這可是你們莊主請我來的。他如怕泄密,完全可以不讓我來么。」

木管家輕輕地搖了搖頭。「當時莊主傷勢那麼嚴重,若沒你相助,如何能順利回來?」

黃嘯雲怒道:「這麼說來,我救了他的性命,他反而要利用我,害我。這算什麼?」

木管家對此不置可否,大袖一擺,竟飄然進屋。黃嘯雲瞪眼看著外面的大雨在地上形成的一個又一個轉瞬即逝的泡泡,一時怔在那裡。

一晃十五天過去了,這場惱人的連綿大雨方始告停。在這十五天里,他足不出戶,心中一面痛恨許*的恩將仇報,一面日夜苦思脫身之策,結果是一籌莫展、仰天長嘆。這天夜裡,陰轉多雲,月色不明,但聽枝葉蕭瑟,烏鴉怪叫,使整個山莊平添了許多神秘和陰森的氣氛。黃嘯雲秉燭夜坐,雖然雙眼布滿血絲,但卻毫無倦意。恍惚間,他覺得窗外有人影一閃,正待喝問,卻見一件暗器破窗而入,向他桌邊射來。他順手一抄,將飛來之物取近一看,不覺好生納悶。原來破窗而入的是一粒用絹帕包裹起來的碎石子,絹帕上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如要離島,請隨我來。」黃嘯雲看罷字條,心中一動,立刻將它放進袖袋裡,顧不得打點自己的東西,只順手從床前取來寶劍,小心地將門打開。只見一位身穿黑色夜行服的蒙面人站在幾丈開外的檐角向他招了招手后,便向側前方樹林中衝去。黃嘯雲來不得半點猶豫,即時跟上。兩人也不言語,始終相距五丈距離,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地盤旋前進,不消一袋煙的功夫,便已到達庄邊峭壁下。就見蒙面人用手在峭壁上一按,這時在他倆面前出現了一座山洞。黃嘯雲進去一看,認出是他上次進庄的秘密通道,心中大喜。憑藉洞內微弱的燈光,兩人剛好能看清下面的台階,很快,兩人便穿過山洞來到山腳下。

黃嘯雲一見浩渺無垠的太湖水,耳聞連綿不斷的浪濤拍崖聲,心情有如放生的小鳥激情澎湃。他跟在蒙面人後面,憑藉島邊凸出水面的礁石,施展輕功,縱躍前進。兩人又花了一枝香的工夫才繞到山麓下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山嘴。黃嘯雲一直認為這蒙面人就是木管家,但他不理解對方為何做得如此神秘。不及黃嘯雲細想,就見蒙面人已從隱蔽處推出一艘小舢板來。黃嘯雲心中狂喜,想到不久便可脫離虎口,像鳥兒自由翱翔,真是對蒙面人感激萬分。「恩公是誰?」他一把拉住對方的手問。不料對方用力一摔手,黃嘯雲猝不及防,差點被摔到了湖裡。他立即拿樁站穩,暗自驚訝,忽然,他發現對方的眼中竟然流出了兩行熱淚,不覺大吃一驚。「這……這是為什麼?」黃嘯雲本來心中已漸漸確定這蒙面人就是木管家,可對方突然之間流淚,卻使他如墜五里霧中。

「你只要一直向前划就行了,這一路上沒有暗礁,天亮之前定可到達對岸。」蒙面人聲若蚊蚋地低首說道。黃嘯雲起初沒介意,但當他聽到對方最後一句話時,突然心中一震,一個念頭閃電般地從他腦海中劃過!這蒙面人不是木管家,而是個年青女

黃嘯雲見對方轉身要走,忙將對方去路攔住,輕聲問道:「姑娘,你是誰?」蒙面人嘆了口氣,沒有回答,便想從黃嘯雲身邊衝過去,黃嘯雲一把沒攔住,卻將對方的面罩碰掉了下來。對方的臉在黑暗中雖不甚清楚,但他一見之下,猶如身遭雷擊:這蒙面人竟然是許瑩瑩!

許瑩瑩一見對方看破自己,便哀怨道:「只求你別恨我父親。」未及對方反應過來,嬌弱的身軀便已消失在黑暗之中。黃嘯雲一心想追上許瑩瑩問個究竟,哪怕是隨便聊上幾句也好啊,可許瑩瑩的輕功竟然遠在他之上,眨眼之間便走得無影無蹤,使他無從追起。自從他們見了面之後,他便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他這才明白自己在這段被軟禁的時間裡,之所以對許*一家恨不深切,原來是因為自己很喜歡她。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走上舢板,剛才見到舢板時的狂喜一掃而光,他似乎對這座神秘恐怖的湖島反而有點戀戀不捨起來。他雖識水性,但從未行過船,木櫓在他手中重逾鐵鑄。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到達對岸,此時天已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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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劍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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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湖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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