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孽罪淵
孽罪淵,陰寒濕冷,終年未有陽光,寒風朔朔而起,垂眼看去,一眼無底。
「還沒到時辰嗎?」
單腿掛在懸崖外,單腿撐起支柱自己的手肘,君懷聞面上一片坦然,黑袍和黑髮被風吹得高高揚起,視線平靜地看著深淵,君懷聞的問話格外清晰。
天機石正懸浮在他的身旁位置,隱隱地發出金色的光亮,聞聲,停頓了片刻才是開了口:
「還有一刻的功夫。」
嘴角輕輕一勾,君懷聞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午時的孽罪淵,孽罪之氣最為淺薄,你的痛苦……會少些。」天機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再度點了點頭,君懷聞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嘴角笑意肆意瀟洒:
「橫豎都是個死,痛苦不痛苦……有什麼分別。」
身上的金光略微跳動了一瞬,天機石並未應聲。
又一陣涼風吹過,將君懷聞的發吹得幾近散開。
視線未有聚焦,君懷聞出神了片刻,隨著那涼風,再度回過了神,抿唇,抬手,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隻格外樸素簡單的簪子。
簪端,是刻的並不精緻的一朵蘭花。
「幫我……」摩挲著那木簪短短片刻的功夫,君懷聞開口兩字,卻是瞬時又緘了口。
天機石周身的金光逐漸變濃,視線靜看了片刻君懷聞,天機石的聲音沉沉而起:「我會交給她的。」
那簪子,自然是留給衛絮的。
「不用。」話音出口,君懷聞的面上是釋然的笑意,反手將那簪子重新放回了袖中,兩手撐在了身後,身形微微向後仰去。
「留給她,她會難過。」
末了,尾音在風中消散,恍惚破碎。
「你若是跳下去,我只會更難過。」
不過短短的停頓,女子有力的聲音,帶著憤怒、帶著不甘、帶著沉沉的哽咽,在君懷聞的背後響起。
男子的身形,陡然僵住,撐住地面的雙手下意識地泛了顫。
本是一直懸浮在空中的天機石,緩緩轉過,通體的金色緩緩收斂了一些,聲音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通靈……」
「我沒有和你說話。」眼中利刃一個飛過,衛絮的視線淡然地瞥看了天機石一眼,腳步已是越過天機石,徑直走到了君懷聞的身後。
動作快速果斷,衛絮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微微彎腰,伸手拽住了君懷聞肩頭位的衣袍:「跟我回去。」
衛絮不想也不願知道君懷聞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只要君懷聞好好的,只要他此刻,跟自己回去。
僵硬的身子在衛絮觸碰到自己的一瞬陡然泛起了厚重的涼意,餘光沉沉看向了衛絮在自己肩頭位置的手。
悲涼,由心而起,遍布四肢百骸。
她的身邊,以後,就沒有自己了。
垂眼看向沒有動作的君懷聞,衛絮眼中是隱忍著未落的淚,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唇,聲音越發大了起來:「聽到我說話沒?」
「君懷聞,跟我回去!」
隱隱閃著金光的天機石微微騰高了一些,看著兩人的動作,片刻后,打破了寂靜。
「通靈。」
它沒有喚衛絮的名字,而是徑直叫了說了通靈二字。
瞳仁陡然縮緊,衛絮抓著君懷聞的手越發收緊,視線凌厲轉過,看向了天機石:
「好久不見啊。」
「天機。」
天機石,通靈玉,本就是相伴而生。
天機石握天機,一輩子終為石。
通靈玉掌三界,生生世世輪迴。
論到底,天機石的能力並不如通靈玉,可論地位,天機石,卻是遠遠高於通靈玉。
金光猛地暗下,繼而再度隱隱亮起,天機石的高度再度拔高了一些。
抓著君懷聞的手不敢又絲毫的放鬆,衛絮嘴角冷笑更甚,陰寒的勾起一個笑意:
「不管好你的天機之事,反倒是管起我的人了?」
「我和你向來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我帶他回家,今日之事,且就不同你計較。」
言罷,衛絮腰身再度彎下,伸出另一隻手,拉住君懷聞擱在膝上的手,想要一個用力將他拽起。
出乎意料的是,君懷聞並未多有僵持,就勢隨著衛絮的動作起了身。
面上,是略顯輕鬆的笑意。
男子面龐入衛絮眼不過短短一個眨眼的功夫,君懷聞便伸手,主動將衛絮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衛絮神色怔愣,熟悉的千沉香入鼻,可這次,卻是叫女子的心頭,陣陣發酸。
「寒風這麼大,你若是著涼怎麼辦?」男子的聲音低糯輕軟,貼在衛絮的耳邊,溫柔似水。
神緒頓時回過,衛絮雙手死死地扣住了君懷聞的腰,聲音里滿是恍惚不安:
「我醒來看不到你……」
「你為什麼來這裡……」
「這裡很危險,比任何地方都危險……」
「跟我回家……快跟我回家……」
大掌抬起,男子的手輕輕地撫上了衛絮的頭,動作緩慢,輕輕地拂過衛絮的發。
音調陡然一顫,衛絮只覺得心頭越發縮緊了起來,再不知要開口說什麼。
那鋪天蓋地而來的不安,將衛絮全部吞噬。
下一瞬,只覺得一個略顯冰涼的柔軟之物,輕輕地貼在了衛絮的面頰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淺淺的溫熱之氣。
一個淺薄至極的吻,落在了衛絮的臉上。
女子呆愣住,眉頭打著蹙,一動不動。
「怎麼還是不聽話?讓你不要過來,還偏過來。」君懷聞聲音低沉淳厚,語氣中帶著淺淺的責備。
那話音,真真切切地落在衛絮的耳中,那擁抱,實實在在地環住了衛絮。
可那蔓延而上的不安和蕭瑟,卻已是將衛絮整個淹沒。
「以後啊,可不準再這麼傻了。」
言語落下最後一字,衛絮只覺得似是有什麼東西沒入了自己的髮髻中,那本是擁住自己的臂膀,竟是極為有力地開始推開自己。
「君懷聞!!!」眼眶睜大,瞳仁縮緊,衛絮兩手揚起,胡亂抓住了君懷聞的衣袍,面色上一片慘白,再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不停地喊著君懷聞的姓名:
「君懷聞……君懷聞!!!」
滿腔的顫抖和哽咽,寒風過,全部灌入了衛絮的喉嚨,逼得女子難以開口。
「衛絮。」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