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皇宮赴宴
兩人雙雙沉默著。
燭火昏黃,人影輕晃。
眼見著雪越下越大,窗外風聲也越來越大。
「文公子還是早些回去吧。」念卿卿眸子清冷,素白的手指撥了撥琵琶,弦音里已然冷淡了幾分。
「你這是……趕我走?」文珏笑問。
「不敢……金香樓沒有這個規矩,卿卿時刻記得自己的身份。」她垂下了眸子不看他。
他心裡明白了,她這是怪他剛剛說了「贖身」那樣不謹慎的話。
他雖有心這樣做,可看來不過眼下還是不夠妥當。文珏當然知道她是個看起來柔弱無依,可骨子裡是天生的倔氣的女子。
她不願意,他自然也不再強求。
今日惹惱了她,怕是聽不到好的曲子了,他對旁的事情一概不感興趣,再留下去也是無趣。
「那我改天再來看你吧。」他起身,帶起了雪狐披風,推開了屋門,走了出去。
她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突然有了說不出的落寞。寒風從小窗里灌進屋裡,剛剛她說的那些話,彷彿是她不知好歹,她念卿卿是什麼身份,有人願意贖她出去,她憑什麼不願意?
失神間輕嘆了嘆氣,目光瞧到那桌上的匣子。走過去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對小巧精緻的紅珠耳墜。
來人推門而入,她急忙將東西收起來。
「妹子,文家少爺怎麼走了?」
這人叫洪鏡,是打理金香樓的領頭小廝,平日對她十分照顧,他倆一直以兄妹相稱。
她懶懶回應道,「也沒什麼,今兒個元宵,人家自然要早些回去陪陪家人。」。
她雖這樣說,可洪鏡還是有些疑惑,但他也不打算再追問下去,只是說,「正好,那你先收拾一下,下樓來,有人要見你。」
「還有人要見我?是誰?」她問道。
洪鏡想了想,說,「你來了就知道了,我也不太知道是些什麼人,只認識一個,馮游公子,旁的人大概也是他的朋友,奇怪的是其中還有位姑娘,他們已經等了些時候了,你快些吧。」
「好,我馬上就過去……」她回答道。
洪鏡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收拾了一番,將文珏送的匣子拿回了自己的閨房裡。去前,她還在細細思考,這馮游是個家中富裕的,也是個****的浪蕩子,自然也愛跑來金香樓,倒是常客。只是他從未找過她,倒是遠遠的見過一面。聽洪鏡那樣說,他還帶了朋友來,其中一位還是女子,將姑娘帶來青樓?前所未聞……
片刻間,她已經到了,抬手輕叩了叩門。
門開,只見屋裡兩男一女三人。
開門的馮游公子比想象中更親和些,他好歹給了個笑臉,另一個黑衣男子卻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喝著茶,看也沒看她一眼。倒是其中青衣女子笑著站起身,對她笑道,「念姑娘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在她的印象里,她從未見過這位青衣姑娘。何來「好久不見」一說?
「恕卿卿眼拙,姑娘是……」
﹊﹊﹊﹊﹊﹊﹊﹊﹊﹊﹊﹊﹊﹊﹊﹊
文珏的馬車在夜中駛過石橋。
風雪大,不得不派人去趕了馬車來。他坐在馬車裡撩起帘子,見沿途的河邊上有許多人在放河燈。河邊的風冰冷刺骨,可人們為了討個來年的好彩頭,也要去個湊熱鬧放放河燈。
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睛正瞧著那小巧的紙做的小燈,依著河水向遠處的黑暗飄去,成了點點光亮。人們笑得很是喜慶,笑聲遠遠的就傳來了,可見心裡是有多高興。
「公子,雪大,將帘子放下來吧,這幾日您身體本就抱恙,還是別再惹上風寒了。」說話的人是小唐,他的貼身隨從,從小伴著文珏長大,可文珏從不把他當下人看待,倒是當成兄弟一般。
文珏爽朗地笑了笑,說道,「無妨無妨,這樣看著那些人們,倒是心裡愉快些。」他頓了頓,又說:「今日揚兒可是已經隨父親進宮裡了?」
「修元台里的人來報說,三小姐去時非要等公子你一起去,只是老爺怕耽誤了時辰,所以已經先行了……」
他勾唇一笑,十分慶幸地說:「我可一點也不想去,皇宮裡規矩多如牛毛,去一次可夠我受的。可惜……今個元宵沒了揚兒,不能和她鬧騰鬧騰,少了不少樂趣,這團圓飯只剩你我二人了。」
小唐自然明白其中意味,爽朗地哈哈大笑,「那今晚我定陪公子喝個痛快!」
「知我莫如唐智也!」
﹊﹊﹊﹊﹊﹊﹊﹊﹊﹊﹊﹊﹊﹊﹊﹊
皇宮裡
觥籌交錯,酒香繞柱。佳人舞女翩翩起舞,月光籠罩下的樓台亭閣恍如天庭……高朋滿座,賓客雲集,大多都在朝為官,相言甚歡。
倒是文揚與文淵父女兩人顯得倍受冷落,無非是因為文家曾讓皇上忌憚,而當年與文家來往親密的官員大多辭官回鄉,新上任的也不願多與文家關聯。
文淵淡淡一笑,將酒斟滿,一飲而盡。
「閣下可願吃我一杯酒?」來人聲音渾厚低沉,文淵抬眼一看,竟是當今朝中赫赫有名的上將軍沈之烈!此人當了三朝將軍,年近八十,鬍子半白,可精神抖擻,氣勢如虎。
朝廷與匈奴多年戰事平定,沈之烈一家立了大功,如今在朝廷炙手可熱。
文淵起身做禮,受寵若驚,笑道,「將軍請酒,是晚輩榮幸,豈有不受之禮?」說完,接過沈之烈的酒杯,兩人對飲而盡。
沈之烈回憶往昔,感概萬千,嘆道:「你父親與我交好多年,當年文家立功不少卻被打壓,我身在塞外不能替你父親申辯,愧疚至今。」
文淵也嘆道:「文家雖沒落了,但家父卻並不後悔,伴君如伴虎,文家如今倒過得更自在些。」
「想來你父親一走二十幾年了,我也離京多年,記得你剛出生時,我還得抱過你一次,吃了一次你的滿月酒,一晃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家父生前時常提起將軍,談起年少時與將軍的事迹,常念叨什麼時候能與將軍見一面,可也明白將軍身擔保家護國重任,但這份情誼家父不會忘記……」
沈之烈思及此,痛心說道:「多年來我們往來信件不少,可他走時正是匈奴之敵來犯,卻未能送他,追悔莫及也!」
文淵安慰道:「將軍不必痛心!」
沈之烈激動起來,一雙舞刀揮劍長滿老繭的大手握住文淵的手,老淚縱橫,「待過幾日,我便去見見如允兄!赴當年未成之約……」
見到父親故人還念著當年情,文淵很是感動,說了許久寬慰的話,沈之烈才漸漸平靜下來。他抬眼一見這一旁還有個小丫頭,便問道:「這莫不是文家的孩子?」
文淵看向一旁乖巧不語的文揚,「這是我的小女兒文揚。」說著,將文揚拉到沈之烈跟前,柔聲說道:「這是沈爺爺……」
文揚很是懂事,跪下磕頭行大禮,「文揚見過沈爺爺,給沈爺爺請安。」
沈之烈將她扶起,見眼前的小人兒長得靈氣聰慧,眸子里乾淨清澈,又十分有禮貌,於是誇讚道:「好好好……不愧是文家的孩子,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文揚剛剛在一旁聽見沈之烈那一番話,心裡也十分敬佩這個重情重義的老人,便抬手輕拭去沈之烈臉上的淚水,說道:「沈爺爺不必難過,爺爺和沈爺爺都是看重情義之人,我爺爺他在天上也會記掛著沈爺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才好。」
沈之烈倍受感動,心裡頓時十分喜愛文家的這個孩子,於是便說:「沈爺爺之前一直在塞外,而今回京便安定了,丫頭可願常來沈爺爺家玩兒?」
文揚一笑,天真無邪:「我一定會常去看望沈爺爺的!」
沈之烈也是一笑。
漸漸有人來向他敬酒,覺得許多話不便在這種場合里說,於是站起身,對文淵說擇日得閑就去探訪,便離開了。
﹊
酒宴一過,夜也深了。
美酒佳釀早已醉倒許多人,可還是要留下來欣賞宮中難得一見的歌舞戲曲。
文揚撐著小腦袋嘆氣,顯得十分無聊。
這宮裡戲台上的戲唱得「咿咿呀呀」,她一點也不懂哪裡好看了,只是其中有兩場雜耍倒是有趣,想鼓掌叫兩聲「好」,可一旁的妃子公主們都顯得十分端莊,她就忍了下來。
無聊……好無聊啊……
要是二哥也跟著一起來,至少還有人能說說話,可二哥那傢伙老是拋棄她,今天偷偷出去玩也不帶著她,要是他能多想想他這個妹妹現在坐在這裡會有多無聊,何至於她在這裡腹誹他。
這樣想著她心裡十分不痛快,無事可做她便剝了幾顆桌上的花生瓜子。爹爹在一旁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察覺她早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皇宮裡,往常的皇家宴請都是爹爹隻身一人來。這次她想見見長姐近況,於是便央求爹爹答應帶她一同赴宴。
戲台建在河中央,河對岸是天家,這邊便是文武百官。
她無聊中向對岸瞧去,想見見長姐在不在,也想看看天子真顏。
她一眼望去便看到了,那是眾人里最顯眼的女子,端莊高貴,妝容大氣精緻,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貴氣,連她頭上戴的珍珠都不及她的光華。
她真好看啊……
想起長姐當太子妃前的樣子,那時她也是個十分天真活潑的女子,時常能聽見她在修元台的花園裡採花吟唱,琴棋書畫什麼都會,時常也愛和她調皮貪玩。這過去了幾年,長姐褪去了年少時的稚氣,氣質變得雍容華貴,但也看起來不似在修元台時那麼親近可人了。
皇宮裡的規矩,皇家五年一次與臣子們共度元宵佳節。爹爹雖然不是臣子,但姐姐成了太子妃,所以天家的盛情邀請,他們也不得不來。再有,姐姐成了太子妃后,就再也不能時常相見,得機會能見見姐姐,她倒是願意。
但皇宮真是無趣,她不能想象這些宮裡的人們,天天都得對著這些磚瓦,雖然皇城實在是大,但一輩子都要走一樣的路,摸一樣的磚,見一樣的人,那該是有多寂寞……
這樣想來,身為太子妃的長姐,肯定很拘束吧……畢竟她與這些公主們不一樣,她見過外面的世界,知道外面有皇宮裡沒有的好處,見過離皇宮很遠的地方的風景。可現在要她也如那些妃子公主們一般,一生都要困在這裡,想必……難受極了。
太子妃,是多高貴的身份,別人光是想想就將她視作如同身處雲端,不食人間煙火,喝的是瓊漿玉露,吃的是龍肝鳳髓。但她現在覺得,不見得就全都是好的。
文錦覺得有一道目光正看著她,再細細一看,是自己娘家的親妹妹正痴痴的看著她。
她雖想下去與妹妹和爹爹說幾句話,但礙於皇帝和太子在旁,以及自己的身份不便前去。所以她便對著文揚輕輕點了點頭,微微笑了笑。
文揚瞧著姐姐也瞧見自己了,欣喜萬分,回了她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這時,只見有人附到姐姐身邊說了句什麼,她的神色間立即滑過一絲慌張,可一瞬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她起身匆匆離去,甚至沒回頭再看文揚一眼。
文揚看著姐姐突然離去,有些不解,她輕輕扯了扯身旁爹爹的袖角。
「爹爹,姐姐走了。」
文淵向高台看了看,見著文錦離去背影,柔聲說道,「你姐姐如今成了太子妃自然忙,不急,你若是想見她,明天可以直接去找她。」
「是去皇宮裡姐姐住的地方嗎?可以現在就去找她嗎?」
文淵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頂,「你們姐妹難得相見,你姐姐這次要你在皇宮裡住上幾天,揚兒丫頭這幾天可以天天去找你姐姐了。"
文揚高興得拍手,說道,「太好了!那我明天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