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解疑釋惑
目光在對方的臉上停留,許琳抿起嘴苦苦思索著「控訴」的含義,可到底還是無法領悟透徹。
白中元的餘光瞟過,將那有些落寞的神色收入眼中,似是得意、也似是不忍的撇撇嘴,最終還是做了解釋。
在偵辦刑事案件的過程中,不管是取證、檢驗,還是檢索、鑒定,抑或是後續的走訪、排查,其目的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想方設法獲取到更多有關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和線索,這是不容動搖的核心點。
拿這起連環案來說,不論是受害人的數量多少,還是她們各自身上有什麼隱情,警方去挖掘這一切都是為了將兇手緝拿歸案。
可很多時候,從案發現場以及受害人身上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那就需要警方根據案件徵象做出大膽的判斷和推導。
就比如,牆壁上遺留的熒光箭頭。
顯性的案件徵象,通常都是有所寓意的,而且是具有絕對的指向性,不是有關受害人的就是有關嫌疑人的。
通過調查,連環案中的三名受害人並沒有直接關係,能將她們聯繫到一起的只有犯下罪行的兇手。
這也就說明了熒光箭頭看似映射的是三名受害人,其實真正指向的還是嫌疑人,其中必然隱藏著某種隱性訊息。
勘查結果表明,熒光箭頭所在的牆壁區域不存在指紋之類的線索,由此便能排減行為得出心理痕迹的結論。
絕大多數反社會人格的嫌疑人,其本身的心理都是有著病變的,這種病態的心理往往是不能控制的。
嫌疑人在不能控制的病態心理下犯罪,那麼在犯罪過程中必然會留下相關痕迹,歸根結底還是對快感的宣洩。
宣洩,是一種略顯極端的情緒表達方式,存有極為強烈的主觀性,追根溯源則可以反映出嫌疑人作案時的心理。
綜上所述,熒光箭頭的寓意也就有了更深層次的解讀,那不僅僅是在揭露三名受害人有所殘缺的品質,更是犯罪嫌疑人自身的控訴。他一定是遭受過相關方面的挫折或是傷害,留下了無法擺脫的陰影,進而扭曲了心靈。
而這,就是他的犯罪動機。
因為清楚許琳的困惑,所以白中元在說出上述這些話的時候,盡量在以最準確的言語做著表達。
這種表達在許琳看來,所代表的就不僅僅是解疑釋惑了,而是對方在刑偵業務方面的能力體現。
「不管白中元是不是值得懷疑,不管他在半年前有沒有涉案,通過上述所言都能確定一個事實,其辦案水平是值得推崇和肯定的,看來在爆炸案水落石出之前,還是要盡量維持好彼此的關係才行。」
許琳內心有此想法,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於是便點點頭附和著之前的話:「我聽一位老刑警說過,在刑事案件中,如果獲取到了嫌疑人的犯罪動機,也就意味著結案的大門打開了一半。若真如此,接下來我們的壓力就小多了。」
「胡說八道。」白中元冷哼一聲。
「你這是什麼態度?」嘲諷的語氣和粗魯的言辭,頓時讓許琳那點兒好感蕩然無存,「白中元,你說清楚,我怎麼就胡說八道了?」
「我沒有說你在胡說八道。」看到對方當真有了些火氣,白中元只好趕緊解釋,「我說告訴你這句話的人是在胡說八道。」
聽到不是說自己,許琳的臉色好看了幾分,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不追究了:「你這樣說別人也不好吧?」
「怎麼不好了?」撇開了許琳的關係后,白中元再說話時口氣又尖銳了幾分,「本就是誤人子弟的言論,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麼?」
「你什麼意思,他說的不對?」許琳追問。
「當然不對。」白中元目不斜視的說道,「犯罪動機的確很重要,但在刑事案件中是很難定義每個環節主次之分的。」
「為什麼?」許琳不解。
「因為三點。」白中元解釋。
首先,刑事案件講求的是夯實確鑿、無懈可擊的證據鏈,這當中不僅包括了嫌疑人的犯罪動機,還有諸多不容忽視的環節。而在這諸多的環節中,每一個都有可能存在決定性的關鍵線索。
其次,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起案件,哪怕是模仿犯罪,當中也是必然有著細微出入的。
案件不同,意味著作案人也會不同,如此就會導致案件徵象差異化,進而犯罪動機佔據的分量比也會有大小之分。
最後,行百里者半九十,在沒有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之前,證據鏈的每個環節都可能會出現錯誤。
聽完了白中元的解釋之後,許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比對來看的話,貌似你說的更有道理些。」
「既然已經說了這麼多,不妨再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
「細節決定成敗。」
「我聽過。」
「但你沒有聽到心裡去。」
「你又不是我,憑什麼這樣說?」許琳有時候覺得對方這種自以為是的樣子真的可惡到了極點。
「因為我有證據。」白中元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什麼證據?」
「我們不說三名受害人,也不說嫌疑人,就單說案發現場,你就沒有發現令人深思之處嗎?」
從內心來講,白中元並不是很排斥許琳,相反很欣賞她的性格和能力,當然這是在不提舊賬的前提下。
通過之前的接觸了解,可以看出許琳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而且也有一顆求知好學的心。
說是單純的欣賞也好,說是為了以後工作中更好的相處也罷,總之不管出於何種目的,白中元都希望將自己所掌握的刑偵知識和經驗技巧毫無保留的分享給對方,這也是他始終在回答許琳問題的原因。
當然,將這些東西原封不動的轉嫁到對方的身上也不現實,必須通過適當的方式才行,而白中元所採取的便是引導。
與剛剛實習的警員不同,許琳本就有著較為豐富的案件偵辦經驗,雖說很多時候情報工作起到的是輔助作用,但整個流程以及各個環節她都是十分清楚的。長久的耳濡目染下,早已經具備了刑事案件偵破所需的能力。
打個比方,如果將辦案人比作池子,辦案能力和經驗比作水,那麼剛剛進入警隊的人就是一座空的池子。這不僅僅需要教導如何引流,又該引向哪裡,還需要時時刻刻幫忙將空池子給注滿。
可許琳不需要,她的池子幾乎已經是滿了,並且已經連通了水源。這個時候如果再去注水的話,那麼池子的水就會溢出,效果會適得其反。而引流的問題也不用太過於擔心,她知道如何將水放出來,唯一需要做的是引導她將水進行合理分配,哪裡要多一些,哪裡要少一些,甚至哪裡完全不需要。
當然,如果換做是別人白中元依舊會有所權衡,可許琳不同,他們彼此有過幾次聯合辦案的經歷,彼此之間具備足夠的了解。除此之外,還有便是虧欠下的彌補,當初將許琳扔在荒郊野嶺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許琳可不知道白中元心中做著如此盤算,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剛才的問題上,到底什麼細節被自己忽略了呢?
思來想去,她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得已只能再次求助,但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我記得以前你雖然沉悶,但從不拖泥帶水,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了,難道失憶症真的這麼可怕嗎?」
「要問就直接問,不必這樣夾槍帶棒的擠兌。」白中元才不吃這一套。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給你點兒面子。」許琳攤手聳肩,「我實在想不起來遺漏了什麼細節。」
「再提醒你一下,方向。」
白中元的耐心正在漸漸消失,說出這句話時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許琳依舊說不出正確的答案,那麼以後他將不會再毫無保留的與對方探討任何的刑事案件。與其對牛彈琴,還不如省省力氣睡一覺。
「方向?」
口中呢喃著這兩個字,許琳苦苦回憶著連環案的種種,腦海靈光一閃時,臉上浮現出了釋然後的笑容。
或許是這笑容太富有感染力了,總之看的白中元微微愣了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湧出了一股熟悉感。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心底的一層紗被微風輕輕掀起了一角,但很快就又遮掩上了。
「你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幹什麼?」許琳注意到了對方的異常。
「沒什麼。」稍作掩飾,白中元正色問道,「想明白了?」
「明白了。」許琳點頭,「你說的方向,應該是指的三處案發現場。確切的說,是這三處案發現場之於省城的大方向。我剛才仔細回憶了下,許菲家住城北、何麗家住城西、李冉家住城南,這就是你說被忽略的細節吧?」
「記憶力不錯。」此時的白中元,已經將剛才那股異樣的感覺拋之了腦後,稱讚一聲后又問道,「你覺得這會是巧合嗎?」
「用你的話說,刑事案件無巧合。」也許是錯覺,許琳感覺對方有了些不一樣,好像說話溫和了些。
白中元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目光,只是將油門踩的狠了些:「如果方向上也存在著規律,方隊那邊兒可就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