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真沒出息
盤哲的話如同當頭棒喝,砸的白中元有些發懵,距離上午過來還不到十個小時,怎麼好端端的人就去世了。儘管洪崖確有病入膏之象,死亡未免也來的太快了吧。還有時間,會不會過於巧合了些?
上述的念頭在腦海閃過,盤哲已經將白中元手中的東西接了過去,隨後引領著兩人朝屋子的深處走去。穿過廳堂,來到了裡面的卧室,因為沒有電燈,三人只能通過手電筒對現場進行初步的勘查。
如同外面一樣,裡面的屋子也是髒亂不堪,到處堆疊著破舊的生活用品,那張長短不一的竹子拼接起來的床上,鋪著潮濕且異味瀰漫的被褥。準確的說,那根本就不是被褥,而是一塊塊縫補起來的布料雜物。
地上,有著一個骯髒的盆子,裡面燃燒著剩餘不多的炭火。忽明忽暗,讓整間屋子繚繞著詭異的氛圍。
炭火和竹床的中間,是這間屋子的主人洪崖,他靠著床沿席地而坐,生前似乎正在烤火。脖頸後仰將腦袋置於了床上,深陷的雙眼圓睜,嘴巴大張撐裂了嘴角,殘留著絲絲血跡,雙手死死的扣住床腿,上面青筋鼓起,指甲中殘餘著肉屑和凝血塊。整副表情就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被折磨致死一般。
「白隊,沈隊,現在怎麼辦?」相對來說,盤哲的經驗要欠缺一些,加上本身級別就低,所以開口詢問著。
「沈隊,你覺得呢?」沈樹畢竟隸屬於當地警方,這起案件又像是獨立性質的,白中元做出了讓步。
都是老刑偵,沈樹自然能聽出白中元的話外之意,於是說道:「白隊,谷陵村地處偏僻,加上雨路難行,現在通知人過來並不是最好的選擇,當務之急是儘快弄清楚洪崖的死因,所以要向你借人了。」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白中元同意這樣的安排,於是掏出手機撥了出去:「周然,馬上通知許琳和小雨,帶著勘察箱趕過來,來時盡量隱蔽低調,最好不要驚動村裡的人,我讓盤子去山下接你們。」
「我這就下去。」盤哲說完,急匆匆出了門。
看到白中元收起電話,沈樹面露感激的鬆了口氣:「白隊,這次還真要感謝你們,否則案件可就耽誤了。」
白中元很清楚,這的確是沈樹的心裡話,不僅僅是因為調派警力會耽誤時間,更是因為周然和秦時雨。對於發展相對滯后的縣城來說,縣局是不具備解剖條件的,法醫和技術科人員水平也相對有限。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從市局派人過來,還是將屍體運送過去,都勢必會耽誤最佳的偵破時間。
擺擺手示意沈樹不必客氣后,白中元仔細觀察起了地上的屍體,少許搖頭:「根據經驗判斷,體外似乎不存在致命傷。」
沈樹也湊過來觀察,指著洪崖的一張臉說道:「臨死之前他好像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問題會不會出在身體內部?」
「有可能。」白中元將洪崖上午時的狀態描述了一番。
「我剛剛粗略的查看過現場,沒有明顯的他人來過的痕迹,結合白隊剛剛所說,難道洪崖真是因病致死?」
「算了,我們就不要再做毫無意義的揣測了,等周然她們過來就清楚了。」說著,白中元站起了身,「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我們去外面看看,如果有其他人來過,應該會勘查到可疑的足跡。」
「是這個理。」沈樹點頭。
兩人來到外面,開始圍繞著四周查看,令人失望是泥草地並不多,反而都是些青石鋪就的小路。不是很寬,至多兩人并行,顯然是茶農經常上山所修,這方便了農作,卻給案件偵破帶來了難度。
無功而返時,盤哲引領者許琳他們抵達,簡單說明屋子裡面的情況后,周然和秦時雨便匆匆忙碌了起來。
「把她們安全送達,我就先回去了。」許琳沒有撐傘,渾身濕漉漉的。
「琳姐,回去做什麼?」盤哲好奇的問。
「豬腦子。」沈樹在旁邊說道,「洪崖死亡,現在還無法定性是自殺還是他殺,在這種情況下必須確保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我們傾巢而出來到了茶山,老宅那裡豈不是空了,萬一有人乘虛而入怎麼辦?」
「是我考慮不周。」盤哲撓頭。
「廢話少說,陪許隊一起回去。」
「我也回去?」盤哲顯然是不情願的。
「你是「地頭蛇」,看著老宅是最保險穩妥的。」
「好吧。」
「盤子,交給你個任務。」
「白隊,你說。」一聽有任務,盤哲兩眼放光。
「在沒有查清楚盤哲的真正死因之前,我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陪許隊回去之後,務必要留意老宅附近的動靜,明白嗎?」
「明白。」
「還有,倘若真的發現了鬼祟行徑,你也不要貿然追擊,儘可能留住線索就好。」安全,是白中元最為看重的。
「我懂了。」
「走吧。」
「隨時聯繫。」許琳撂下一句話,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有了盤哲陪同,白中元的心也就徹底落了地,隨後示意沈樹再次進入屋子,看看是否需要幫忙。
「白隊,有件事必須做個澄清,我讓盤子跟隨許隊回去,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完全是出於眼下形勢的考慮。」
「怎麼突然說起了這個?」白中元面露詫異,「難道沈隊跟我想的不一樣,不是為了防範有心人的調虎離山?」
「我是這樣想的,但怕白隊誤會,所以說明一下。」
「誤會,誤會什麼?」問完,白中元恍然大悟,「你是怕我懷疑你別有用心,派盤子回去是從旁監視許琳?」
「我,我……」
沈樹一臉的尷尬。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白中雲愈發的不解,「難道說,是我給了你一種很容易猜忌別人的印象?」
「不是,白隊誤會了。」沈樹解釋道,「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是個悲觀主義者,凡事都喜歡做出最壞的預想。雖然我知道白隊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做個澄清,免得生出嫌隙。」
「你讓我說什麼好?」白中元哭笑不得,「我是真沒有想得到,堂堂市刑偵支隊副隊長居然如此的敏感。」
「讓白隊見笑了。」沈樹總算是放下了心理的包袱,「來時局領導特意叮囑過,凡事都要以你們的意見為主,我這不是……」
「不是什麼?」白中元眼睛一瞪,「從踏入青葉鎮那一刻開始,咱們就已經不分彼此了,雖然你讓盤子回去沒有跟我商議過,但事實是我們想到一起去了,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難道不是件幸事嗎?」
「這麼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樹訕訕笑道。
「我看你就是閑的,去裡面幫忙。」白中元說著,握拳打在了沈樹的肩窩處。
嘿嘿……
沈樹笑笑,低頭鑽進了屋子裡。
望著那道彎腰的背影,白中元露出了笑容,從這一刻起,兩地警方真正擰成了一股繩。
他相信,沒有什麼難關是過不去的。
……
有周然和秦時雨兩名專業的技崗人員在,白中元也就沒再插手屍檢和現場勘查的事情,而是將注意力放到了廳堂里。
上午來時,洪崖如同癱瘓的病人一般躺在藤椅上,下意識的以為那是他的生活習慣,可結合種種細節去看,似乎又有他意可循。
首先,現在是冬天,雨冷風寒,在沒有陽光的情況下,洪崖呆在床上豈不是更好,為何非要來外面受凍?
其次,洪崖為什麼要過茹毛飲血的生活,就算貧困拮据,也不至於生嚼蛇蛙吧?
再者,這個季節,蛇也好、蛙也罷,都已經進入了冬眠,若非有心挖掘,是不可能弄到這些動物的。
最後,上午對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洪崖曾經做過一件事,將半條蛇當做了祭祀之物,隨後將蛙頭吞進了肚子。
心中有著種種疑問,白中元朝著那張桌子走去,他記得清清楚楚,那上面有著洪崖曾經祭拜的神龕。
神龕不是很大,與兩張A4紙相加差不多,外面雕刻著古樸的花紋,裡面是一尊高約三十公分高的雕像。那雕像看起來古韻十足,手持法器像是某種神靈,詭異的是上面布滿了臟污,甚至還淋著點點污血。
「怎麼會這樣?」
白中元心中泛著嘀咕,因為來之前了解過這裡是漢瑤混居之地,所以白中元專門做過相關的功課。瑤族有著獨特的風俗習慣,顯著的表現形式之一便是祭祀活動,每個瑤家人都是極其敬畏虔誠的。既然如此,神龕裡面的雕像為何會如此的臟污破敗,難道說是因為洪崖神志不清的緣故?
「不對,供奉的器物去了哪裡?」
白中元記得清清楚楚,在那神龕的前面是擺著一件器物的,當時屋子裡光線不是很好,加之注意力都在洪崖的身上,因此看的並不是很仔細,恍惚記得是敞口的器物,具體是碗,還是香爐,確實想不起來。
但是,可以肯定是有的,而且東西的個頭還不小,那半米長的半截蛇身,可以完全可以置入其中的。
「被摔了?」
嘀咕著,白中元打開手電筒開始四處掃量,最終在牆角發現了破裂的碎片,上面沾染著暗紅色的污痕。
旁邊,是那半截蛇身。
不,確切的說是四分之一的蛇身。
白中元有著較為清晰的記憶,當時洪崖從瓷盆中將蛇身扯過時,長度大約有著半米左右,現在卻只有三十左右。
少的那些,去了哪裡?
難道,又被洪崖給吃掉了?
想要證實這點,只能求助於周然,將屍體解剖之後查看胃容物。想到這裡,白中元將地上的碎片撿拾起來,謹慎的收好后朝著裡面走去。外面不存在可疑痕迹的情況下,只能寄希望於屍檢和現場勘查中。
結合現場的環境來看,法醫的工作難度要小於現場痕迹勘查,畢竟屍體就擺在那裡,但痕迹可是會被抹除掉的。
在沈樹的協助下,秦時雨認真仔細的做著本職工作,於是白中元來到了周然的身邊:「死亡時間確定了嗎?」
「不到一個小時。」
「死亡原因呢?」
「在沒有進行解剖檢驗的情況下,初步推斷死亡原因是這個。」說著,周然拿起鑷子,夾起線狀的東西晃了晃。
「這是什麼?」白中元本能的向後閃躲,隨後湊近觀看著,「蟲子?」
「準確的說,這是裂頭蚴。」周然解釋道,「裂頭蚴的學名為曼氏迭宮絛蟲裂頭蚴,其成蟲寄生在貓、狗的腸道中,偶寄生於人的腸道。蟲卵隨糞便排出,並在水中孵出幼蟲,發育成原尾蚴,原尾蚴寄生在青蛙、蛇等野生動物體內。根據這個,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洪崖經常應該經常吃蛇娃,從而受到了感染。」
「沒錯,我親眼看到了他吃那些東西,而且是生吃。」看著眼前的裂頭蚴,白中元泛著陣陣噁心感。
「生吃?」周然冷哼,「還真是嫌命長。」
「從哪裡找到的?」白中元問。
「真想知道?」
「不說也行。」白中元打起了退堂鼓。
「別介,不能光讓我自己噁心不是?」周然說著,拿起解剖刀在屍體的眼瞼處輕輕劃開了一道口子,在強光手電筒的照射下使用鑷子輕輕撥動,少許從裡面又夾出了一條裂頭蚴,而且是尚在扭動的活體。
「這,這……」
白中元看的臉都綠了,話都說不完整。
「這就怕了?」周然冷笑一聲,隨後用剪刀剪開了洪崖的上衣,指著腹部說道,「白隊,你好好看看,有這些東西在,他不死誰死?」
哇……
當看清楚屍體腹部后,見過了各種血腥場面的白中元,再也忍不住捂著嘴朝著外面衝去。
呵呵……
周然不屑的譏笑兩聲:「白隊,這就吐了?可真夠出息的。沒事兒,我等你,吐完之後過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