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針鋒相對
白中元的話,讓方言和周然很是吃驚,或者說他們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兇手怎麼可能就呆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你有沒有絕對的把握?」方言口中說著時,餘光是瞟向周然的,顯然是在悄悄表達著他的顧慮。
「沒有。」白中元很乾脆的搖了搖頭,絲毫不給方言面子。
「無聊。」周然冷哼一聲,轉身就走,「方隊,我覺得應該聽從秦科的建議,擴大搜索和勘查範圍。」
「周法醫,請留步。」就在方言思忖如何化解僵對的氛圍時,白中元站了出來,從他臉上帶著的笑容來看,似乎剛剛的不愉快壓根兒就沒發生過,「耽誤你點兒時間,有幾個問題我需要再確認下。」
儘管周然已經在心裡將白中元拉進了黑名單,但不看僧面還要看佛面,只能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只要方隊允許,沒問題。」
方言一直保持著中立性的沉默,自然也就沒去理會周然話中的他意,直接給即將進行的談話定下了調子。
知無不言!
「卷宗上記載,這是半個月以來工地上發生的第三起謀殺案,且三名受害人都居住在這間工棚。剛才依稀聽你說起過,根據屍體徵象能夠得出一個確鑿結論,這三起案件系同一嫌疑人所為,對嗎?」白中元開始了提問。
「對。」周然點頭。
「由此可認定死亡原因也相同,是嗎?」
「是。」周然又點頭,「三名受害人的枕骨、頂骨以及顳骨均有嚴重性創傷,可認定為致死原因。」
「其他的部位有沒有?」
「有,受害人的腎臟都被切割下來扔在了屍體旁邊。從創口判斷,兇手使用的應該是刃部長約10cm,寬約2cm的彈簧刀。」
「死亡時間呢?」
「不同。第一名受害人死於晚上八點到九點,第二名死於晚上九點到十點,第三名死於凌晨一點到三點。」
「其實還是有相同點的,都是在晚上,沒錯吧?」
「沒錯。」
「好,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記下時間點之後,白中元咬著筆稍作了沉吟,「三名受害者的死亡地點在哪兒?」
「第一名受害人的屍體發現於工地西側的池塘中,第二名死於南面農田的灌溉井邊,第三名在工棚後面的樹林里。種種跡象表明,屍體沒有被挪動過,可以確定陳屍之地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好的。」白中元做出記錄的同時又問了一句,「昨晚的雨很大吧?」
「啊?」這句話完全背離了當下的對話邏輯,不由的讓周然愣了楞,「你是在問昨晚的雨嗎?」
「我表達的不清楚嗎?」白中元反問。
「清楚。」不著痕迹的瞪了一眼,周然才說道,「昨晚的雨確實很大,以至於屍體在浸泡下出現了變形,現場也遭受了嚴重的破壞,進而增大了線索追蹤和痕迹提取的難度,目前毫無進展。」
「又找到了一個共同點。」白中元用筆寫下了幾個字。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周然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這個人的思維。
「沒有,我在跟自己說。」抬起頭笑了笑,白中元又問,「能否推斷出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之間的身高比?」
「從致命傷判斷,犯罪嫌疑人身材較為矮小,至少是不如三名受害人高的,這或許就是選擇從背後襲擊的原因。」
「如果是,也只是原因之一。」白中元又用筆做了記錄。
「你什麼意思?」周然討厭這種模稜兩可的話。
「稍後你就知道了,謝謝周法醫的配合。」在紙上寫下最後一筆,白中元走到旁邊陷入了沉思。
「方隊,那我先去忙了。」此時的周然,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噁心感,就像是活生生吞食了只蒼蠅。出於職業原因,她見識了太多形色各異的人,可從記憶中卻找不出任何一個如此令她厭惡的。
這貶義無關善惡、也無關法德、更無關品行,只是一種單純的厭惡。厭惡的根源是白中元那張始終掛著笑容的臉,一個連死者都不尊重的人,在終日與屍體打交道的法醫看來是無情和可恥的。
「不要根據表象去否定本質,事物如此,人也如此。」共事半年,方言自然清楚周然細微表情后的所思所想。
「可是他……」周然還想嘗試著做出爭辯,但看到方言額頭那道疤蜷縮起來時,沒敢再繼續說下去。
瞧著她委屈的樣子,方言意識到剛才那番話重了些,餘光瞥見白中元正專心致志的咬著筆發獃,壓低聲音說了一句:「半年前,他曾眼睜睜看著未婚妻死在了爆炸中,他本人也因此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他就是白中元……」下意識的低呼之後,周然便想追問些什麼,抬頭卻發現方言已經轉過了身去。
拍拍白中元的肩膀,方言的語氣又變得和緩起來,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怎麼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老規矩?」白中元轉了轉手中的筆。
「老規矩。」方言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動腦子的事兒你來,動手的活兒交給我。」
「一頓酒。」
「你不是不喝酒嗎?」話說出口,方言似乎想起了什麼,趕忙補救著,「成交,反正都是要為你接風的。」
微笑著點點頭,白中元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工棚的深處,那裡除了一干刑警之外,還有另外的十二名民工。
他迎面走過來的時候,那些刑警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著些異樣之色。有的激動、有的不解、有的欲言又止、還有的望而卻步。相比之下,那些民工們則要顯得緊張多,剛才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這個臉上始終帶著笑容的人,可一直在跟現場最大的官兒談笑風生呢。
眾人的心思,白中元自然沒空理會,他徑直走到那些民工們面前,對照著剛才做的筆記逐個審視了起來。
「方隊,他在做什麼?」得知了白中元的真實身份后,周然望向他的目光里也少了些凌厲和冷漠。
「如果我說在找兇手,你信嗎?」
「找兇手?」周然錯愕,「就,就這樣找兇手?」
「怎麼,不像嗎?」
「不像,雖然他是省廳知名的刑偵專家,但沒人會把「兇手」這倆字寫在臉上。」周然很乾脆搖搖頭后,鬼使神差的開了句玩笑,「如果你說他在相面,我或許會相信。」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方言不置可否,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到時候別忘了向他道歉。」
「道歉,憑什麼向他……」周然面帶委屈的攥起拳頭剛想做出反駁,卻突然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白中元正將手指向其中一名民工,同時以篤定的口吻說:「你,就是兇手。」
白中元所指的人看上去五十來歲,目光渾濁,身材瘦小,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如非要從他的身上找出醒目之處,怕是只有覆蓋半張臉的紅色胎記了。除此之外,怎麼看他都是人群中最容易被忽略的那個。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被指認為了兇手。
對此周然不解、一干刑警們不解、甚至連那些民工們也都倍覺荒唐,只有方言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抓捕命令。
「方隊,在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之前,這樣的拘捕是不是太兒戲了?」周然提醒支隊長不要犯錯。
「證據?」餘光瞟過白中元,方言示意兩名刑警動手,「你去找他要證據,今天我只管抓人。」
如此強硬的態度,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草率的決定會導致何種後果,這讓周然心中極為的擔心。可同時她也很清楚,方言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與其費勁口舌的去勸說,倒不如直接面對始作俑者。
「白隊,我知道你是省廳最年輕的刑偵專家,也保持著最高的破案記錄,但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刑事偵查工作講求的是嚴謹的事實邏輯和無懈可擊的證據鏈條,絕非兒戲一般的信口開河。」
「周法醫,你是在問我要證據嗎?」白中元的臉上依舊掛著淺笑,看起來完全沒有把話放在心上。
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周然大為光火,咬牙切齒的重申道:「不是證據,是完整的證據鏈,包括犯罪動機、包括作案……」
「滿足你。」白中元笑著打斷。
「洗耳恭聽。」周然怒火中燒。
白中元闡述:
連環案的界定通常體現在相同或相似案件徵象上,其中包括兇手的作案時間、手法、環境以及受害人的死亡原因、屍體形態、創口特徵等等。往往這種特定的徵象,就是打開案鎖的那把鑰匙。因為這其中隱藏著兇手的行為和心理痕迹。而在本起連環殺人案中,此類徵象是顯而易見的。
受害人的死亡時間都是晚上。
死亡地點雖說不同,可不管是池塘,還是灌溉井,抑或是下著雨的樹林,都繞不開「水」這個字。
三名受害人的死亡原因都是被人從背後襲擊頭部所致,並且腎臟都被切割下來扔到了屍體旁邊。
走訪筆錄上面記載,遇害的三人有著臭味相投的不良嗜好,經常利用社交軟體去跟異性約會或進行財色交易。
所謂有因才有果,根據上述徵象可以推導出本起連環案的三個關鍵點,分別是水、腎臟以及不正當的男女關係。
換句話說,案發之前兇手的心理有著明顯遞進病變的階段,從自卑到妒忌再到仇恨,這就是他的犯罪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