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下堂婦21
「號外號外,影后曼琳遭槍殺身亡!」
這一天上海大報小報都選擇了這則新聞當頭條,一代美人香消玉殞,可憐可嘆,惋惜之餘更多的人討論是誰殺了曼琳。
裴應有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的習慣,看到這則新聞,眉峰都沒有多動一下。這個女人活著盡找他們家麻煩,枕頭風不可小覷。放任下去,只會越來越難纏。裴應早就起了殺心,在發現她和尚修傑來往的事,裴應下了決心,這個女人不能留了。她那些相好的懷疑也沒有真憑實據,生氣會有,但不會為了個死掉的女人大動干戈。
悶悶不樂坐在旁邊的裴欣彤隨意瞄了一眼,看見標題,霎時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一把奪過報紙。
餐桌上的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坐在她旁邊的探頭一看,驚呼,「那女人死了。」
從裴欣彤口中,他們已經得知名動上海灘的曼琳竟然是尚修傑的前妻庄秋語。鑒於她的種種行為,裴家人對她相當厭惡。
裴欣彤一目十行看下去,只知道庄秋語被槍殺在自己的車內,而她司機的屍體在一條偏僻的巷子里被發現,這篇報道的記者猜測是有人喬裝成司機下手,至於真兇,巡捕房還在調查中。
是誰殺了庄秋語?
裴欣彤心頭一緊,本能地看向自己的裴應,是大哥嗎?
在座的這麼想的不在少數,庄秋語和他們裴家不對付不是秘密,原由外人也清楚,他們還被陰陽怪氣地打趣過。
裴應之妻瞧著氣氛不對,打圓場,「一大早的別說這些晦氣事,好好吃飯。」
一頓早飯,裴欣彤吃的食不知味。
用過早餐,裴應出發去上班,他去年調任上海。
裴欣彤咬了咬牙追上去,「大哥。」
裴應停下腳步,轉身靜靜望著裴欣彤。
裴欣彤張了張嘴,想問又不敢問。
「別胡思亂想。」裴應聲音溫和,「我要去上班了。」
裴應不緊不慢地上了車,裴欣彤愣眉愣眼的站在原地,終究是沒有問出口。
……
尚家自然也知道了這樁『喜訊』。
尚老爺捋著鬍子,心裡大鬆一口氣,面上矜持矜持地壓著,「我就說,她這樣朝三暮四,早晚會出事。可嘆莊家一門清貴,養出這麼個有辱門楣的不孝女。」
尚夫人唏噓,以前多好一姑娘,居然自甘下賤,轉念又慶幸,兒子和庄秋語的事她也是知道的,為這,兒媳婦和兒子鬧得不可開交,兒媳婦還一氣之下帶著孫女去了她大哥那邊住。現在好了,人沒了,兩口子也鬧不起來,能安安分分過日子了。
現實卻是尚修傑衝到裴應的公館質問裴欣彤。
「是不是你乾的?」尚修傑眼底充斥著憤怒,滿臉的陰霾。
裴欣彤如墜冰窖,「你懷疑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尚修傑咆哮。
裴欣彤:「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是嗎?」她恨庄秋語,但是她從沒有想過讓庄秋語去死。她對庄秋語的情緒十分複雜,她可以指責任何破壞她婚姻的人,唯獨沒有立場指責庄秋語。
尚修傑稍稍冷靜,「那是誰?」聲音依然因為痛苦而尖銳。
前一刻還問心無愧的裴欣彤目光一閃,有點不敢看尚修傑的眼睛。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尚修傑盯著眼神閃爍的裴欣彤,「是你大哥?」
裴欣彤面色一白,下意識否認,「不是的,我大哥不會做這種事。」
只一眼,尚修傑白看出她的心虛,他們做了整整四年的夫妻。
「是你大哥做的!」尚修傑憤慨,雙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突而起。
裴欣彤從未見過他這模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絲絲縷縷的陰涼順著腳底板躥上來。
難以描述的悲哀和憤怒充斥了她的胸膛,裴欣彤雙眼發紅,「尚修傑,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我。」
怒氣高漲的尚修傑渾身一顫。
裴欣彤眼底一片水光,「尚修傑,你把我當什麼了。」
二人不歡而散,裴欣彤依舊留在她大哥這裡。
尚老爺和尚夫人心下不安,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裴家人會怎麼想兒子,尚老爺示意尚夫人去勸尚修傑,「他鬧什麼,這事輪得著他來鬧嗎,不知所謂!」
尚夫人硬著頭皮苦口婆心的勸尚修傑去裴家接回裴欣彤母女。
尚修傑置若罔聞。
愁的尚夫人嘴上冒泡,一面埋怨庄秋語死了都不讓人省心,一面怪裴欣彤脾氣大。
尚老爺坐不住了,生怕尚修傑熱鬧了裴家,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離婚了,裴欣彤也不愁嫁,還能嫁的更好,但是尚修傑卻很難在娶到家世比裴欣彤顯赫的老婆。將尚修傑大罵了一頓,避著他去裴家道歉。
尚修傑充耳不聞,
氣得尚老爺直打擺子。
等著尚修傑服軟的裴應更氣,不知所謂的東西!
裴應看著憔悴的裴欣彤,半是氣憤半是試探,「離了算了。」離了,他立馬給妹妹找一個更好的。
「你這說的什麼話。」裴應的太太王蘭慧嗔一眼氣頭上的裴應,這孩子都有了,哪有勸離的,離婚到頭來最傷的是孩子。
裴應黑著臉,硬邦邦道,「不離這麼拖著,又算怎麼回事。彤彤,你到底是什麼想法,還想不想和尚修傑過下去,你給我一句實話,你想過,我讓尚修傑來給你道歉,不想過了,咱們就離婚。你放心,孩子肯定跟著你,大哥給你找個比尚修傑更好的男人。」
「越說越像話了。」王蘭慧拍了下裴應。
裴應不滿,「你少和稀泥,有些事就得說清楚,拖不得。」
王蘭慧怔了下,眼望著裴欣彤。
裴欣彤人神交戰,她是真的被尚修傑傷了心。但是離婚,這四年來,他們夫妻恩愛有加,還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從來沒有紅過臉,唯一的矛盾就是庄秋語。
兩股念頭劇烈拔河,難分上下,裴欣彤面容惶惶,看得裴應又氣又心疼。
不等裴欣彤做出決斷,尚修傑來接母女倆回家。
為了讓尚修傑轉過彎來,尚老爺負責罵,尚夫人負責求,軟的硬的一起上,尚修傑終是挨不過父母這樣的攻勢,選擇了低頭。
在尚修傑低頭之後,裴欣彤順著台階下了。她隨著尚修傑回了家,誰也沒有主動提及庄秋語,兩個人都在努力維持著這段婚姻,在外人看來,他們和以前一樣幸福美滿,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有什麼變了。
一晃眼,又是好幾年,外戰早已結束,內戰進入尾聲,程炳毅節節敗退,作為心腹的裴應日子自然也不好過,整個人就像是兩頭燒的蠟燭,殫精竭慮,短短兩年內頭髮白了一片,身體日漸空虛。
只是一場小小的感冒便倒下了,裴應不得不入院治療,不曾想普通感冒惡化成肺炎,在這個缺少抗生素的年代,一場肺炎足可致命。
裴家的天幾乎塌了,裴家人圍著裴應的遺體幾乎哭到暈厥,尚修傑攙扶著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裴欣彤,低聲安慰。
旁邊的走道里偶有醫生病人經過,薛倩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走過,口罩下的唇角,輕輕上揚。
在薛倩之前,她還有一個名字——庄秋誼。
她大學畢業時,國內正值抗戰期間,和父母商議過後,她選擇了回國略盡綿薄之力。有一天,她忽然恢復了所有記憶,立刻想辦法尋找姐姐,得到的卻是姐姐以及兩個外甥盡數去世的噩耗,姐姐還有阿元阿寶,全都死了,還都是慘死。
血債總是要用血才能償還。
「裴應死了,你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吧。」庄秋誼看著眼前的女子,「我給你準備了一些錢。」
秦萍是姐姐司機的女兒,殺手為了行事方便就像碾死一隻螻蟻一般殺了她的父親。那些大人物永遠都不會明白,螻蟻雖小,也是另外一些人的全世界。在父親慘死之後,秦萍一直在尋找真相,功夫不負有心人,陰差陽錯下,讓她發現了真相。
要不是秦萍的幫忙,自己也不會知道殺害姐姐的真兇是誰,她懷疑尚家懷疑裴家,但是並不知道是哪一個。
「你呢?」
庄秋誼笑了笑,「我還有些事要沒做完。」
「做完之後,你要去哪兒?」
「回港城,我在港城也有事呢。」
「港城怎麼樣?」
庄秋誼想了想,「其實和上海差不多。」
「我沒去過港城,等你忙完了,我和你一塊去港城吧,反正我也沒親人了,去哪兒都一樣。怎麼樣,歡迎嗎?」
庄秋誼深深的望著秦萍,接受了她的好意,「謝謝。」她知道,秦萍留下是為了幫自己。
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沒等庄秋誼秦萍她們找到合適的機會。程炳毅兵敗如山倒,決定帶領殘部逃往台灣,以待來日。
尚家自然是也要跟著走,不然留下被清洗嗎,國際上又不是沒有這種先例。
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去台灣的船票一票難求。沒了裴應,裴家地位一落千丈,更別提尚家了。
幾乎是撒出去一半的家財才換來五張船票,尚老爺夫妻再加上尚修傑一家三口。至於姨太太和其他女兒,尚老爺是顧不上的了。
尚家頓時鬧成了一團,幾個姨太太哭爹喊娘的鬧,給了庄秋誼和秦萍可乘之機,庄秋誼友情贊助了致昏睡的藥物。
幾個姨太太金條大洋珠寶一收,溜之大吉,這節骨眼上有誰會浪費時間來抓她們,她們又不是什麼牌面上的人物,管他誰執政,只要安安分分的,就不信會被清算。臨走最年輕的那位姨太太氣不過還把船票全撕了,走走走,讓你們走個屁。
庄秋誼和秦嬪把昏迷的尚家四口搬上車,駛向城外。縱然厭惡這個孩子,但是她不會對孩子下手,不然她豈不是變成了和尚家人一樣的禽獸。
找了一個僻靜地方把車停下,粗暴把尚老爺尚夫人以及尚修傑和裴欣彤拖下車。
秦萍弄來水把人潑醒。
驟然驚醒的四個人是茫然的,意識到環境之後驚恐至極。
他們爭先恐後的嗚嗚嗚,想要開口說話,奈何嘴巴里堵著布條,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萍看著庄秋誼。
庄秋誼把玩著鋒利的手術刀,薄薄的刀片在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芒。
尚家四口驚恐欲絕地望著眼前的兩個女子,看著看著,尚修傑忽然覺得身形略高的女人的眉眼似曾相識。
庄秋誼蹲下去,用手術刀抬起尚修傑的下巴,似笑非笑,「好久不見,前姐夫。」
尚修傑如遭雷擊,庄秋誼,她是庄秋誼!
尚老爺和尚夫人也嚇傻了,再蠢笨他們也知道庄秋誼來者不善。他們之間隔著庄秋語的血仇。
庄秋誼一眼掃過去,將尚家人的驚恐盡收眼底,沒有故弄玄虛,直切正題:「阿元因為你們照顧不當夭折,不過你們付了贖金,是劫匪言而無信,最後那伙貨=劫匪也被判了刑,阿元的賬就算扯平了。」
話說如此,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放鬆。沒了阿元,還有阿寶,還有庄秋語。
想起阿寶,尚夫人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庄秋誼接著說道,「我姐被你們逼著走上那條路,最後還被裴應殺害。」
尚家四口面無人色。
「裴應已經死了,這筆賬扯平一半。還剩下一半,要不是你們欺人太甚,我姐絕不會走到這一步。還有阿寶,她是活生生被你們害死的。」
意識到什麼的裴欣彤瞪大了雙眼,大哥,大哥的死難道不是意外。
迎著裴欣彤不敢置信的目光,庄秋誼微微一笑,「你大哥是我們弄死的,只需要一點點病毒就能辦到。」
望著悲憤的裴欣彤,秦萍冷冷一笑,「別在這裝受害人家屬,你大哥殺我爹殺莊家姐姐的時候,可沒手軟。」
庄秋誼友情提醒了一句,「她是我姐司機秦叔叔的女兒,你們都沒想到過還有她這麼一個人存在吧。呵,你們這些人,仗著權勢就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不就是覺得不用付出代價嗎?」
說罷,庄秋誼再不跟他們廢話,也沒閒情逸緻享受獵物絕望。辦完了事,她得趕緊撤,上海雖然亂成一團,應該沒人有空管她的事,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早點離開上海早日脫險,她還得留著自己的命回港城算賬。
庄秋誼乾淨利落地讓她們付出了代價,用專業的手法挑斷了他們的腳筋,咬牙切齒:「你們不是愛裹小腳,欣賞殘缺美,我讓你們欣賞個夠。可惜我時間不夠,就這樣吧。一隻腳是阿寶,另一隻腳是我姐。」
輪到尚修傑時,庄秋誼話下手更重,陰測測道,「很痛是不是,阿寶也痛,我姐更痛。」
尚修傑兩股戰戰,手腳並用想跑,卻只能像蟲子一樣在原地扭動。秦萍踢了一腳,按住他,「你不是自詡新派人士,要破除封建衝破包辦婚姻,怎麼輪到自己親女兒身上就不破除封建了,偽君子!」
最後是裴欣彤,庄秋誼冷冷凝視她:「我那麼恨你,恨不得殺了你,但是我不會傷害你女兒。可你呢,你對不起我姐,你也有女兒的,你受過新式教育,你肯定知道裹腳是錯誤的,但是你出於各種考量選擇了袖手旁觀。」
驚恐、後悔、哀求等等情緒交織在裴欣彤臉上,自從阿寶夭折后,悔恨便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要知道會造成這樣難以挽回的惡果,她肯定會竭盡全力阻止,而不是礙於婆媳情分半途而廢。
倉皇無助的裴欣彤試圖後退,嘴裡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庄秋誼面不改色地動手,她當過戰地醫生,見慣了血肉模糊的場面。
淡淡血腥氣縈繞在小樹林里,尚家四口躺在地上抽搐翻滾,嘴裡發出高高低低的呼聲。
庄秋誼沒再多看一眼上車,對秦萍道:「走吧。」
她的仇報完了,至於是死是活都是他們的造化,以後他們混的好混的壞都和她無關。
那是他們的人生,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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