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四章
她按下疑慮,授課了一上午,中午從園子里出去的時候,正好同沈清月撞上了,便語氣不善地問了緣故,還道:「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便是再不跟我學刺繡,尊師重道卻還是應該做到的!」
沈清月驚訝道:「陶姑姑,老夫人說我該術業專攻,精學顧綉才好,便許我以後只同我二伯母學顧綉。此事我特地囑咐了妍姐兒,難道她沒告訴你么?」
陶姑姑愣了一下,道:「……沒有。」
陶姑姑又一次「冤枉」了沈清月。
沈清月卻嬌顏含愧,道:「也就是昨天的事,我和妍姐兒在甬道上一道走路說話,鄭重交代了她,丫鬟們都瞧見了。我本想著,和她畢竟是親姐妹,叫她替我帶個話兒也未有不妥。不過也確實是我的疏忽,此事該我親自來同您說的。」
荷包的事,沈清月明明是受害者,若她不願再面見陶姑姑,託人帶話也未為不可,但她不僅語氣客氣,還將所有的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陶姑姑越發難堪,她目光閃躲,有些不自在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既另尋老師,便專心跟著二夫人好好學習……倘或蘇綉上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沈清月眸光微亮,聲音高了些許,歡喜道:「學生求之不得。」
陶姑姑心情微妙地點了點頭,她不禁審視著沈清月,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學生似的,她沉默了一會子,才道:「你自去忙吧。」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微微一笑,便回了雁歸軒。
春日杏花似雨,梨花如雲,繽紛落英鋪滿地,飄著一路的香氣。
下午,陶姑姑去繡房的時候,單獨叫了沈清妍,質問她為何不主動告知沈清月不來繡房學刺繡的事兒。
沈清妍一臉茫然,道:「姑姑,您在說什麼?學生怎麼知道老夫人許了月姐兒不來繡房的事?月姐兒又沒告訴我。」
陶姑姑露出懷疑的目光,稍一猶豫,便選擇了信任沈清月,畢竟沈清妍已經騙過她一次,是不可信之人!
她狠狠地擰著眉,朝沈清妍憤怒拂袖,道:「妍姐兒,你太令我失望了!」
沈清妍不解地皺著眉,道:「陶姑姑,您到底……」
「夠了!回你位置上去吧,我要上課了。」陶姑姑無情地打斷了沈清妍,冷酷地走到講桌前,肅起神色授課。
沈清妍憋了一肚子氣,卻不敢頂撞陶姑姑,只好乖乖溜溜地坐回去,她不甘地拿起針線戳向綉面,猜也能猜到,一定是沈清月在背後搗鬼。一個不留神,針扎在她指頭上,登時冒出一顆血珠兒,落在了綉面上,迅速暈染開,成了污點。
下午學完女紅,陶姑姑收起姑娘們的綉面檢查,輪到沈清妍的時候,她直接將綉作扔了回去,道:「這樣髒的東西,怎麼能看?!」
沈清妍抬頭看著陶姑姑,以前她也有不小心弄髒綉面的時候,陶姑姑從來都是偏愛她,從不計較,今天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無情地落她的臉面!
陶姑姑語氣嚴肅地道:「今兒晚上回去,重綉了給我。」
沈清妍深吸一口氣,忍住了脾氣,低著頭撿起綉作,吸了吸鼻子,起來福身認錯,又拉著陶姑姑的袖子,和從前一樣撒嬌道:「姑姑,我知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會弄髒綉面。」
她兩根手指頭扯著陶姑姑的袖口,輕輕地搖晃著,霧蒙蒙的雙眼楚楚可憐。
陶姑姑乍然想起沈清月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樣子,與沈清妍略顯心機的小女兒家姿態截然不同,她這回並不買賬,厭惡拂開了沈清妍的手,冷聲道:「知錯就改是好事,明兒給我的綉面,可再不要弄髒了。」
沈清妍面色一僵,緊緊地攥著帶血的綉作,頭上的金鑲玉步搖隨風飄動,垂著的兩顆玉石珠子叮噹作響。她身邊的小娘子們紛紛收拾自己的東西,恍若未聞,但她彷彿已經從她們的背影看到她們臉上的譏笑之色。
出了繡房,沈清妍並未回穿柳堂,而是直接去了吳氏的院子。
吳氏一瞧見沈清妍,連忙道:「你怎麼上我這兒來了,怎麼還不回去抄寫佛經?」
沈清妍眼淚嘩嘩地流,三言兩語將繡房的事兒說清楚了,吳氏這幾日氣得多了,聽到這點小事反而不氣了,她面色憔悴卻不失冷靜地道:「你丫鬟的綉技跟你差不多,這個叫她們帶綉就好了。陶娘子是你的先生,她可以罰你,卻不能趁著老夫人罰你的時候為難你,這是打沈家的臉,你只要不經意地叫她知道你受罰的事就好了。」
這個法子可行,但是等老夫人的處罰過去了,陶姑姑只要合情合理地針對人,沈清妍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而且女紅是老夫人請了人來教家裡姑娘們學的,即便是吳氏,也不可能做主讓沈清妍不學。
沈清妍越想越窩火,眼淚流個不停,吼道:「都怪沈清月!她最近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我恨死她了!」
吳氏眉頭攏著,她也納悶的很,為什麼乖順怯懦的沈清月,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神色認真地道:「總之……不能再將她當原來的沈清月看待了。」
沈清妍掉著眼淚,緊緊地抓著吳氏的手,哀求道:「娘,你快點兒想辦法,再叫她害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女兒一哭,吳氏登時心軟得不得了,她正為了內宅之事焦頭爛額,縱使有主意,也沒有法子立刻就使出來,她只好先匆忙應下兩句,便催著沈清妍道:「你先回去抄佛經再說,耽擱了時辰,就像欠了印子錢,越還越多。」
比起看得見的高山,還是無底洞恐怖更叫人恐慌。
沈清妍也不敢耽擱,抹了抹眼淚就回去抄佛經。
次日,吳氏早上剛起來,飯還沒下肚,就聽說老夫人病了。
老夫人病了,晚輩們少不得侍疾,沈家的姑娘們去看過一遭便足夠了,媳婦子們卻是要侍疾的。
大夫人柳氏手裡管著內宅大小庶務,四夫人是庶房的,侍疾的事就落到了吳氏和方氏的頭上。
方氏與吳氏去了兩日,老夫人就將方氏打發了,只留了吳氏在跟前伺候,意思實在明顯。
開了春,老夫人是舊疾複發,有些咳嗽和乏力,本來病的不重,但事兒卻不少,端茶倒水吃藥,一會兒要枕頭一會兒要毯子,她將吳氏當丫鬟似的使喚,吳氏在永寧堂忙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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