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門
此方世界,朝廷通過科舉收攏四方英傑,維護王朝統治。
而幾百年下來,這些科舉的士子做官形成世家,而這些世家不可避免的在幾百年的時間裡兼并土地,而兼并土地,流民四涌,就是天下大亂的根源。
在前世地球幾千年的封建王朝中都沒解決這個問題,此方世界即使有著仙門,恐怕也沒那麼容易解決。
這五百年一次的鼎故革新之事恐怕是在所難免。說來這大乾大祖奪取的就是前朝大燕的天下,不過大乾太祖可謂雄才大略,竟能悟出以科舉之道對抗門閥世家的路子。
在蘇璟看來,這科舉雖不能徹底解決王朝土地兼并的弊端,有些飲鴆止渴,但無疑卻是擴大了統治基礎,增加了王朝延續。
不過這後面恐怕也有仙門行事的痕迹,仙門多半是感到這修道之士越來越多,天下靈機有限,所以借科舉將仙路堵死。天下有志之士,都去讀書做官,出入廟堂,光耀門楣了,那麼,願意餐風露宿的修道之人就大為減少了。這些在蘇璟心中幾個反覆,就摸透其中的關節。
仙門中人,竊據權柄,操持鼎器,仙人不死,大盜不止。這是前朝大燕的一位大儒所言。
而正是這句話觸怒了仙門中人,是夜,太白劍宗一位劍仙,單槍匹馬,一人一劍,不論老幼,誅盡其一門三百二十一口。手段狠辣令大燕朝廷上下為之肅然,當然,也埋下了禍端。遂有,四十年後燕武帝舉著「人人如龍,代天伐仙」的大旗破滅仙門,砸毀道觀,捕殺天下修道之士。
而仙門初始不聞不問,冷眼旁觀。後燕帝下詔將天下七宗修道之士坑殺於都城長豐之郊四十里,收天下道典文籍焚之一炬。仙門七宗,此時怒而雷霆鎮壓,一時間天下血流成河,戰火燃起於神州。
夏七月,燕軍二十萬與仙門力士五千戰於淮水,是夜,燕軍連營先有冰雹從天而降,後有天火沖營,仙門力士趁勢掩殺,燕軍大潰,旌旗盔甲四棄,屍橫蔽野,淮,泗之水為之不流。
而燕武帝自此一蹶不振,氣數大消。在「伐仙」失敗兩年後的一個深夜,暴斃於寢宮德陽殿之中。
大乾太祖就是在燕武帝駕崩之後,燕哀帝即位,天下大亂之後,趁勢而起,定鼎天下的。
蘇璟揉了揉略有些發酸的後頸,放下書卷,心中思緒翻滾。
這仙門把持王朝演替,勢大難制,哪怕是一朝天子,身負天命,有著龍氣護體,想要拔除仙門都會落得氣運散盡,身死國滅的下場。這高高在上,俯視四方的仙門還真是……很好,很強大。
不過這仙門對自己也是難開一絲縫隙,想這些也是無用。自己眼下還是老老實實讀書,應付一月後的秋闈之事的好。
前身自己是童生位格。自己若能通過今秋的大考,中得秀才,就是獲得了最基礎的秀才位格,可以見官不跪,贊拜不名。更可佩劍出遊,結交同郡士子以養望。只有那時才算踏入了士子階層,有了一道護身符。
不覺間,蘇璟心神沉入文字間,初午的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跳進書房。這時,蘇璟不知想起了什麼,輕輕放下書冊,起身整理一番衣衫,昂首闊步向院門之外行去,依稀間,眉宇之中有著堅毅,瘦弱的身軀之後抖落一地竹影,只余竹園颯颯秋風。
蘇璟不疾不徐,緩步穿過曲折迴環的走廊,饒有興緻的欣賞著蘇府後院假山奇石,飛瀑園林。
蘇府後園中央是一方佔地數畝的湖泊,在陽光照耀之下,金光閃閃,如同金鱗跳動。
湖水碧綠澄澈,水下青草游魚清晰可見,粒粒如鵝卵大小青石隨意散布,更顯湖水明凈如玉。
蘇璟一路之上,走馬觀花般逡巡著蘇府園林的美妙勝景,在一處月亮門洞前停下了腳步。
走過這道月亮門洞,就是蘇府內宅女眷所居的院落。蘇府有著規矩,需得稟報,才能進入。這規矩也並非針對蘇璟一人,對蘇家每位公子都是如此。
此時,一位身著淡綠衣衫的十七八歲的高挑少女遠遠看見蘇璟到來,忙嘴角含笑,盈盈款步向蘇璟行來。
蘇璟見那女子雖相貌稱不上絕色,但也別有一番風韻。蘇璟如往常一般,行了一禮,道:「燕兒姑娘,我有要事,需進內院求見夫人,煩勞通稟。」
那燕兒笑道:「不巧了,這幾日,夫人事務繁忙,身體疲乏,此時尚在休息,恐怕見不得公子。」
「不過你要有什麼事,告訴我也成。一般的事情,我也就替你辦了。何必煩勞夫人。」燕兒秀麗的容顏之上笑意仍是不減,但語氣中的拒絕之意很是明顯。
蘇璟心中道:「此女分明是看自己不起,若是今日是那蘇昂求見,此女可敢如此怠慢?若是前身在此,恐怕還真被此女言辭惑住,轉身離去了。」
蘇璟朗聲道:「煩勞姑娘通稟,蘇璟有事求見夫人。」
燕兒此時臉上笑意已然不見,一雙鳳眸頃刻間轉寒。
「在此候著,我去稟報夫人。」這聲音就帶著幾許寒意。
蘇璟心中冷哂,知道已然得罪了此女。不過,那又如何?自己以後所行之事,不假於他人之手,縱有一二宵小,碾壓了便是。
不過接下來,蘇璟就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蘇璟在月亮門外一候就是兩個時辰,此時已是日上中午,秋日的陽光雖說不如夏日熾熱,但久站之下,蘇璟也是感到一陣頭暈眼花,雙腿發麻。
看來這具身體終究還是太弱了,蘇璟皺了皺眉。但身形卻如老僧入定,堅毅如松,一動不動。
燕兒已躲在後園的一處閣樓上望了很久,初因蘇璟的強硬態度而感到惱怒,於是想給蘇璟顏色瞧瞧,準備晾他一晾。
但不想近乎三個時辰過去,此時已然過了正午,蘇璟仍然候在月亮門洞前,並未離去,心中就是一慌。
這蘇璟本就體弱,若是暈倒在蘇府後宅之外,自己恐怕一個慢待少主的罪名就跑不掉。不行,要下去打發他離開。燕兒想到此處,便想起身,下閣樓向月亮門處急切行去。
大夫人此時剛剛用過午飯,纖纖玉手,端起青花瓷杯,嬌艷的紅唇輕輕嘬了一口來自烏璐山的「七蘊香」,秀眉揚起,閉起雙眼,細細品味其中清韻。
身為前龍淵閣大學士田中信的女兒,出身書香門第的官宦小姐。在閨閣之中就受著經史子集,諸般禮儀的士族教育,自然對茶道,書藝,棋畫有著不俗的鑒賞造詣。
蘇府的這位大夫人其實不止一次的憶起閨閣之時的天真爛漫和無憂無慮。
以及作為家族族長的父親,那個為了籠絡天子近臣,把自己當做籌碼嫁給一個素昧平生之人的高大蒼老身影。
他一次次在自己心中出現,將自己的所有純真和幻想親手葬送。
大夫人望著銅鏡中三十許歲月不曾留下一絲痕迹的絕世芳華,哀嘆一聲,自十七歲以續弦的身份嫁入蘇家,迄今,已為當初那個三十多歲的俊雅儒生養育了一子兩女。
但那個男人仍念念不忘自己的前妻,在與自己新婚沒多久之後,就納了一名風塵女子為小妾,竟然只是因為,那賤婢與其前妻長得有幾分相似。
而更令自己切齒的是那人竟與那賤婢留下孽種,想那賤婢區區賤民,仗著幾分詩才,竟然在一次宴會之時,做詩詞羞辱自己。
儘管時隔多年,心中仍有羞惱盈於心胸。
賤婢,既然你不識時務,那就不能怪我心狠,讓你暴病不治。大夫人恨恨想到。
那孽種一心想要科舉為那賤婢取得名分,此事豈能讓你如意!不過,此事還是做得隱蔽些,當年為那賤婢,就引得那人的不喜,雖說後來有著凌兒緩衝,但夫妻之間依然有了芥蒂。
此時大夫人想到這些,心中就是有些許煩悶,喚了兩名婢女,命人備了雲床,就想去看看自己十二歲的兒子,蘇凌。
依著蘇府的規矩,蘇府幾位公子一旦到了八歲,便會撥出一套獨立小院,派出僕人照顧,令其獨自居住,這是蘇挺定下的規矩,可以培養男子的自立和堅韌之意。
大夫人梳洗完畢,高踞雲床,輕紗遮蔽,幾名婢女輕手輕腳的抬起,向內宅出口行去。
「恩,那孽種怎會在此?」大夫人遠遠的看見蘇璟立在月亮門前,眉頭沒來由的一皺,看著那雖單薄但如淵岳峙的沉凝氣度,心中就沒來由的一陣不喜。
但畢竟大夫人自持出身世家,有著自己的矜持和顧忌,自不能給人落下不能容人的樣子,非但如此,還必須得保持著一番雍容氣度。
大夫人喚一名隨行婢女到身前問道:「三公子,在那站著做什麼?你去問問。」
那名婢女沒多久便跑了過來,道:「璟公子,好像有事想求見夫人,據路過的下人說,已經候了兩三個時辰了。」
大夫人心中就是一亂,道:「三公子在此地等如此之久,怎會無人告知於我。」
大夫人心中轉過念頭,這孽子自幼體弱,若是暈倒在我面前,在外人眼中,恐怕就有薄待庶子的閑言碎語流傳了。
想及此處便道:「你派兩個人去攙扶三公子回去歇息,他身體弱,站了這麼久,莫要病倒了。」
那婢女忙不迭地去照辦了,但沒多久又匆匆回來了,道:「璟公子說,自己近日無人照顧,希望夫人允准碧雲姑娘隨他回去。」
還說:「若是夫人不恩准,他……」那婢女說到這裡,言語中閃爍起來。
「還說什麼?」大夫人不悅道。
大夫人鳳眸含煞,心道這孽子反了不成,還敢違逆。
那婢女吞吞吐吐道:「璟公子說自己從小與雲姨相依為命,若是夫人不允其請,他願意搬到柴房和雲姨一起居住。」
大夫人心中想到碧雲,心中厭惡之意更甚,就想拒絕。但又一轉念,那孽子本就是書獃子,不懂人情世故,若是執拗起來,難堪的還是自己。
大夫人沉吟半晌,聲音中不帶一絲喜怒道:「你去告訴三公子,此事,我准了。」
那婢女轉身向蘇璟那裡走去,傳話去了。
大夫人恨恨的瞥了蘇璟方向一眼,便在婢女所抬雲床之上,向另一處青石鋪就的長廊行去。
「涵兒,將今日值守丫鬟,拖出府去,發賣梁月軒。」只餘一個冷酷冰寒的聲音在長廊中飄起,訴說著聲音主人的惱怒。
那恨恨目光投來之時,蘇璟忽有所感,心中瞭然。
此時蘇璟知道這一步棋雖說未必是多高明,但好歹落了一子,有了騰挪之意。
這「雲姨」與自身因果糾纏,不能視而不見。至於那個刁難他的丫鬟,恐怕也該自食惡果了。
那叫燕兒的婢女匆忙著想打發蘇璟回去,但終究晚了,見大夫人到來,不敢出來衝撞,就一直躲在一處假山之後,幕幕場景在眼前發生,眼中驕橫再也不見,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清麗的雙眸毫無光彩,如同抽去了靈魂。
「完了」心神填滿了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