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車裂之刑(2)
她早不提晚不提,如今性命攸關,分明是想藉此保住性命!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菜葉石子扔過來,越來越難堪入耳的話語傳來。
一個石子砸中了她的嘴角,有腥甜的味道傳來。
傾歌咬緊牙根,掙扎著仰頭,發現了那石子扔來的方向,是個滿臉橫肉的婦人,眉眼煞是兇惡。
她微愣,轉眸之間,又觸到了好幾道緊緊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垂眸,微微一笑。
她重重地提了一口氣,終於繼續開口道:「行刑以後,煩請大人回去告訴皇上,便說傾歌害怕豺狼虎豹啃,也怕蛇蟻咬,死後希望他能夠將傾歌的屍身搭上火堆火化,再將灰燼撒入江河之中,可好?」
鼎沸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一臉驚恐地看著她!
這女子,對別人狠,卻原來,對自己也這般狠?
那唯一一個機會,她竟然要了這個?
一個黑衣人卻在此時陡然飛身離去。
傾歌收回眸子,嘴角的笑越發清冷。
來不及了。
「娘娘所託,臣不敢忘。」
江玉起身一拜,恰在此時,沙漏的聲音突然停了。
全場,無論是維持秩序的官兵,還是圍觀百姓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江玉坐下,目光凝滯在那女子髒亂不堪的面容上,一時竟收不回來。
「大人,行刑吧。」
女子輕細的聲音。
江玉的身子陡然一震,他愣愣地眨了眨眼,又對上了那女子清冷的眸子。
終於,他摸上了行刑的木牌,藏在袖中的手卻微微顫抖。
「行刑。」
收手之間,他忍不住又看了那女子一眼,卻恍然覺得她嘴角劃過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甚是詭異。
重重的鞭打聲,由近及遠,馬兒的嘶鳴聲此起彼伏,五個士兵騎著馬朝著五個方向跑去,那女子的身子頃刻之間被扯直。
膽子小的婦人,忙將雙手捂上了耳朵眼睛。
抱了小孩的,全都將自己的掌心覆在自家的孩子眼睛上。
轟隆隆的雷聲陡地破空而來,雨勢變得又急又猛,一瞬間,狂風呼嘯,電閃雷鳴,黑雲一層層席捲著朝著地面怒壓而下。
天地間一片昏暗!
額間沁出了細密的汗液,江玉坐在監斬台上,渾身卻蹦得緊緊,整個人像被人扼住了脖子般,完全喘不過氣。
雨勢愈發大了,全場寂靜,所有人都只聽到馬匹翻飛的聲音,還有自己胸口狂跳不已的心跳聲。
然而,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那女子必死無疑,甚至底心裡開始為她唏噓惋惜時,噠噠噠的崩裂之聲突然凌空傳來,眾人回神之時,連著那女子的五根繩索已經盡數斷裂,馬兒失去了阻力,突然發瘋一般衝出了刑場,狂亂地朝著人群的方向橫衝而來。
諸人驚嚇得魂飛魄散,圍觀場地早已失了秩序,士兵百姓混作一團,你推我攘。四處逃竄。
恰在此時,只聽齊齊的一陣哀嚎,轉眼,轟隆隆的聲響傳來,馬匹全部應聲倒地。
五個士兵被摔出了幾十米之外。
這場變故來的又急又猛,所有人的心都還沉浸在方才的魂飛魄散中收不回來。
一時間,全場寂靜。
驚魂過後的百姓全部瞪大了雙眼,看著那女子本該早已四分五裂的身子,此時正被不知名的力量拋向長空,即將落地的瞬間,就那樣被一個袖袍翻飛的男子捲入了臂彎之中。
上首的江玉狠狠地噎了一口氣,猶不敢置信地看著刑場上那個緞面黃袍的人,半晌,突顫著雙腿跪倒在地。
稍傾,又有兩個男子走出,人群中自動自發讓出一條過道,兩行禁衛軍分站兩邊。
山呼萬歲聲中,百姓全部匍匐在地。
傾歌抬眸,兩行清淚。
她痴痴地凝著與她呼吸交纏的男子。
龍眉鳳目,劍眉入鬢,高鼻薄唇。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面孔,彷彿還是那年初見,你我都沒有變。
阿玄,你終究,還是來了。
人群中有膽大的,悄悄掀歪腦袋,偷偷瞥了那玄紋明黃的人一眼,瞬間,像是被奪去了所有呼吸。
皇上抱著他的女人跪在地上,竟然俯身去啄吻她臟污不堪的唇。
他的舌尖貪婪地吮著她的氣息。
傾歌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臉,卻屢屢因為使不上力而跌落。
「阿玄……」
細細的低吟,滿含眷戀。
蕭玄景渾身一顫,終於放開了那被他吸得嫣紅的唇。
然後,伸手握緊了她冰涼的手。
好半晌,終於將他的臉垂下,緩緩地去輕觸她的手心。
「你說,朕聽。」
他凝著她,低啞的聲音里夾雜一絲情慾的味道,還是那樣好聽。
傾歌笑,乾澀的眼底竟又落下淚來。
「阿玄,我好想,再看一眼寧妃姐姐。」
她聲音微弱,面色蒼白異常。
他不說話。抱著她身子的手臂卻像要將她勒斷。
傾歌扯唇,想綻出個笑容,終究由於扯到方才被石子砸破的嘴皮而作罷。
「瞧我,寧妃姐姐身子素來不好,又剛剛經歷了小產,而今這天氣越發地涼了,你自是要她將養宮中的。」
她身上還纏繞著繩索,脖子緩緩沁出了絲絲血跡,染紅了他的衫子。
又是好一番輕喘。
良久。
「阿玄,寧貴妃美則美矣,可自古以來,天子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傾國傾城的女子。
鍾翠宮中的那個女子,是傾城之外的傾城,不也被你隨便尋了個由頭打發了嗎?
雲裳宮的那個女子高居后位,父親更是你少時的太傅,緣何這些年來身子康健卻一無所出?」
「原來……你精心布下了這盤棋,操縱著所有人……只為了可以讓一個人獨善其身……」
「臣弟拜見娘娘。」
拱手作揖的是蕭玄景身後的男子。
他是先皇的第六個皇子,當今六王爺,蕭元景。
傾歌抬眸,首先觸到他旁邊一動不動,規規矩矩立著,一臉冷漠的蔡康。
她微微失神,轉眸,朝著蕭元景點頭。
「王爺,多謝你的好意,偷天換日實在是很好的辦法,可是……要連累無辜之人替我受累,傾歌於心不忍。」
「娘娘……」
蕭元景正要開口,嗓子卻突然發不出絲毫聲音。
他捏緊了喉嚨,然而,便是再如何蠕動嘴唇,終是徒勞無功。
銀針封穴!
這天下,能有如此深厚內力的,唯有一人。
他死死地盯著地上的男子。
嘴角緩緩劃出一絲悲涼的笑意。
南傾歌,偷天換日是真,可若不是得他首肯,你以為憑我和玄舞,真能如此順利嗎?
這天下,多的是人想讓你死。
而最不想讓你死的人,是他!
「你想方設法讓朕跑這一趟,就是想跟朕說這些話?」
他的聲音依舊溫溫的,眸子卻較之前更加深邃,像一口怎麼探也探不到底的深潭。
傾歌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