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知稔
這五百五十年戰爭不休的亂世,終於終結在了這個年輕君主的手裡。
雍宮歷經五百年,牆上的斑駁都有著它自己的故事。
被燒毀的寢宮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重新建好。
日子一旦太平久了,群臣就有些不安分。
幾乎每日在朝上必有一爭。
清貴的年輕君王身穿玄色鑲金的龍袍,緩步走上了台階,坐上龍椅的姿態依舊是往日年少那般的慵懶不羈。
他單手撐著腦袋,眉眼未挑,懶懶地問了一句,「今日你們又要吵什麼?」
「殿下,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定,應當早早定下來才是。」
「臣認為,大皇子浥塵冷靜成熟,頗有殿下風範,是個諸君人選。」
被點名的小浥塵站在皇叔蕭昱蟜的旁邊,面無表情地直視這前方,道,「此言差矣,王弟生性狡猾,一肚子的壞水,與父王最為想象,若說儲君人選,還是王弟合適。」
他奶聲奶氣的聲音說著與他年紀極其不相符的話語。
站在蕭昱蟜另外一邊的小暮歸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瞧瞧,這哪裡是儲君的樣子。
相比之下,還是大皇子浥塵最為合適。
就在群臣議論紛紛之時,小浥塵快步走到小暮歸的面前,伸手拉住了小暮歸抹眼淚的手,「你太敷衍了,當著父王的面前假哭還不流眼淚。」
「……」
群臣們總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小皇子都不願意做諸君。
見狀,寇元祺頗為善解人意地站了出來,給了一個建議,「殿下,既然兩位小皇子志不在此,那不如……」
他特意將話音拉長,引得群臣皆是朝他望了過去,就連蕭蕪暝也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寇元祺笑了笑,道,「那不如再生一個。」
群臣嘩然,這寇將軍果真是藝高人膽大,竟是敢說這樣的事情。
坐在龍椅上的年輕帝王眸色微斂,這些年,他愈發地讓人難以捉摸了。
「也好,既然寇將軍提議,那寡人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群臣大驚,「這怎麼能行呢!」
「這怎麼不行?」寇元祺雙手環抱在身前,反問著身旁的那小官。
這日風和日麗,興建的寢宮巍峨聳立,突然從裡頭傳來了尖叫聲。
「我不要!」
蕭蕪暝伸手將筎果攬進了懷裡,按住不安分的她,低笑著道,「為什麼不要?」
他循循善誘著,「你不是想出宮遊玩么?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可就沒了。」
「為什麼能出宮?」筎果困惑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他的眉眼生的好看,尤其是他在笑的時候。
筎果記得,那日他她醒來時,蕭蕪暝抱著她又哭又笑,這雙染盡桃花的雙眸里滿是失而復得的喜極而泣。
她只想看他笑,不想看他哭。
「我跟他們說了,要專心生子嗣,所以朝事不理了,等你生出來了,再考慮考慮理朝事。」
他們自然指的是群臣。
「那麼……你不管的話,誰來管?」
「讓蕭昱蟜當攝政王,輔佐兩個小皇子,看這兩個小子誰的政績高,就讓誰來做儲君,萬一這次生的是女兒呢?我們得做兩手準備。」
筎果笑得眉眼彎彎,伸手揉了揉蕭蕪暝的俊臉,「你不如直接說,你要做甩手掌柜。」
不過,她喜歡這個提議,可問題是,「殿下,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那兩個兒子,才五歲……」
「五歲如何?寡人五歲的時候,已經將鄲江治理得井井有條,虎父無犬子,若是他們做的不如寡人好,那寡人才要重罰他們。」
兩個在門外偷聽的小皇子瑟瑟發抖著看著對方。
「王兄,歷來立長子為儲,不如你就做了儲君吧,弟弟我絕對不會生異心,將來一定會盡心儘力地輔佐你的。」
「弟弟,你比我小,我怎麼能與你搶東西,還是你當儲君吧,將來誰不服你,我就站出來打他,打到他服你為止。」
「不,王兄,還是你來吧,你生性沉穩,最適合當儲君了。」
「不不,還是弟弟你來做吧,你其實最像父王了,那些個老泥鰍還得是你這樣的人來治。」
馬管家在一旁欣慰地看著這兩個小子。
這兩個小子真不錯,連王位都能互相謙讓,將來一定不會再發生禍起蕭牆的事端了。
馬管家未免想的也太好了,等多年後,這兩個小子僵持著誰也不肯當君王,一個勁地給自己挖坑,給對方送政績時,他就知道頭疼了。
這一日,寇元祺來報,「洛易平那小子又在邊境搞事情,滋擾百姓,我說,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收拾他呢?這十天半個月就要來襲一次,誰受得了啊。」
蕭蕪暝正在收拾出行的包袱,聞言,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留著他不好么?」
「本將軍可真看不出留著他哪裡好了。」
「如今天下太平,將士們時常有些懈怠之處,留著他給你們練兵,不好嗎?」
蕭蕪暝將一盒桂花糕放進了包袱里,寇元祺看得直挑眉。
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不愛吃甜食的,這桂花糕一看就是給筎果準備著的。
「蕭蕪暝,幸好我不是你的敵人。」
被玩殘了還沒死,這種人生未免也太悲催了。
恐怕洛易平這一生都不會知道,蕭蕪暝留著他,是專門用來練兵的吧。
這一年,寇元祺和鍾向珊終於成婚了,卻是被罰的。
「寡人聽聞,在雍城之困的戰役中,寇將軍和鍾女將打了個賭,眾所周知,元辟是不準行賭之事的,故此,寡人決意罰婚這兩人,以示懲戒。」
「……」
這哪裡算是罰?分明就是賜婚好么!
遠在百夷山的洛易平,此時正坐在大石上,低頭研究著那作戰圖,「為什麼這次會輸?為什麼還會輸!」
百夷族的人站在一旁,戰戰兢兢地看著他。
「不如我們想辦法向元辟國主投誠,我不想再被這個瘋子控制了。」
「族長,你看看外面的人,他們安居樂業,這樣平靜的日子多好啊。」
族長嘆了口氣,「聖女被他帶走了,我們要找回聖女,就得聽任他差遣。」
……
小雨過後,雨腳漸收,煙雲淡盪,河灘疏柳旁,有幾座巨石。
據說,當年齊湮國主送給北戎無良國主的巨石,就是在這裡挖出來的。
因著下過雨的緣故,石壁有些滑,筎果攀爬了幾次,都沒能爬上去。
最後一次,她險些跌倒在地上,若不是蕭蕪暝及時護住她的話。
「你身懷六甲,怎麼愈發得不安分了?」清貴的男人將她打橫抱起,飛身上了巨石的頂端。
兩人並肩而坐,看著雨後夕陽的餘暉。
夕陽微黃,灑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筎果就這麼靠在蕭蕪暝的肩膀上,聲音軟糯,「我就想和你在這裡吹吹風,看著日光,等月升。」
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包糕點,「聽說這是北戎的風味,我特意留著跟你一起吃的。」
蕭蕪暝捏了一塊,喂進了她的嘴裡,「好吃么?」
嬌俏的女子眉頭微擰,搖了搖頭。
「上當了,沒你做的好吃。」
「想吃什麼?今晚給你做。」男人低聲輕哄著。
這河岸的不遠處,是個石子路,有一個白衣白髮的女子蹦蹦跳跳地走了過來,時不時地回頭看著,「這人真慢,算了,我等他一會吧。」
「衛馥璃,你下次再跑試試。」巫馬祁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喘著大氣,連話都說的斷斷續續的,「你……搶了那老楊的燒餅,一會給他做十個去。」
「為什麼?」
這白衣女子依舊有些瘋癲,她正要跑,一把被巫馬祁給抓住了。
「噓!」衛馥璃突然對著他噓了一聲,指著遠處的巨石,「你看,巨石上的兩個人是不是神仙呀?」
巫馬祁一眼就認出了那巨石上的兩個人正是筎果和蕭蕪暝。
他淡淡地應了一聲,「你不要去打擾他們,惹怒了他們,你可是會倒霉的。」
若能如初見,他與衛馥璃重逢的那次初見,是在北戎的宮殿里。
那時,衛馥璃到處在找蕭蕪暝,明明蕭蕪暝就近在咫尺,她卻沒有看見。
這一次她看見了,卻已無心打擾。
「走吧,天快黑了。」
衛馥璃哦了一聲,轉身就走,巫馬祁走了兩步,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去看。
坐在巨石上的男子忽然回頭,與他對視了一眼,微微頷首,一如年少時的模樣。
巫馬祁點了一下頭,轉身快步跟上了衛馥璃。
那個倚著蕭蕪暝的女子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道,「我怎麼又睡著了。」
她一抬眼,天色要比方才暗了許多,那夕陽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最後一束光在地平線上,還未被湖吞噬。
「今日看不到日落,那我們明日再來。」
「那萬一明日我還是不小心睡著了呢?」筎果很是鬱悶。
蕭蕪暝輕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低醇,「那我們後日再來,你想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這年的暮秋,秋收當日,在群臣翹首以盼之下,筎果終於又生了,可惜,這一次生的是個小公主。
蕭蕪暝甚是高興,為其取名為知稔是,屬意為她雖生於太平,仍希望她知民間疾苦。
知稔知稔,從字面的意思看是,知道麥子何時成熟。
而那兩個皇子約莫是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兄長了,竟是想著讓知稔做一代女王,繼承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