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話
不是不慌亂的，在她回頭的那一剎那，夜修宸腿一動，幾乎就要轉身離開。
對於和她的面對面，他還沒做好準備，或者說，他還沒準備好接受她厭惡與憎恨自己的眼神。
可是，避無可避，長長的青石板路，彼端，他前進的方向是別墅的客廳，若是此時轉身離開，未免，也太刻意了。
夜修宸插進褲兜里的手，五指暗暗握緊，下顎綳得死死的，黑眸虛虛地落在她的方向，卻是看著她身後不知名的一個點，不敢直視她。
他知道她在看他，可她眼神里蘊含著的東西，他一時，讀不懂。
「少爺，你怎麼回來啦？」
現在還是上班的時間，夜修宸出現在了夜宅，小玉面帶笑容，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沒有注意到氣氛的微妙，順帶問了一句。
夜修宸握拳，抵在薄唇下處，輕輕咳了一聲，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身體的側前方，傳來一道心心念念的聲音。
「哥，你回來了。」
清清淡淡的語氣，應和著說話人兒粉頰邊的梨渦，相得益彰，越發襯托著這聲音好聽，就好像，一個聽話乖巧的妹妹，在跟下班回到家裡的哥哥打招呼，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夜修宸錯愕地看向雨洛，她的臉上依舊是淺淺的笑容，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秒，就斂了下去。
然而，這一秒，已經足夠讓夜修宸欣喜若狂，等到她轉身打算離去，他才似乎恍然大悟，這並不是夢。
他的洛洛，竟然，對著他笑，主動，跟他講話。
「嗯，洛洛，我回來了。」
「嗯。」
雨洛淡淡地應了一聲，接過小玉帶出來的薄外套，醫生說，她身體畏寒，平時最好多注意保暖，不要再感冒。
外套在中途被一隻大掌截走，夜修宸小心翼翼地攤開那件外套，披在雨洛的肩上。
「洛洛，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要聽閔醫師的話，暫時少下床活動，就算要下床，也要多穿點，要傭人跟在身邊，知道嗎？」
夜修宸一邊替她披上外套，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話，完全不似平素的強硬作風，反而倒像上了年紀的人，啰嗦起來，這些話，雨洛每一天都要從小玉口中聽到無數遍，她都快會背下來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這些耳熟能詳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她竟然覺得有一些恍惚，僵硬著身子，任由他一點一點幫她穿好衣服。
「明白了嗎，洛洛？」
雨洛回過神來，低下頭，抿了抿唇。
「我知道了，謝謝你，哥。」
夜修宸的手，就這麼僵硬在半空中，看著她被小玉扶著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接下來的大半日，夜修宸沒有去公司，一整夜，他待在書房裡，處理完公司和夜門的事，也沒有回卧室，而是盯著牆上清晰的電子屏幕，這一看，就從夕陽西下，直到啟明星升起。
日出時分，屏幕里的人兒仍舊睡得安恬，夜修宸起身，關掉了電子屏幕，走出廚房，略一猶豫，轉了一個方向，從客廳穿過去，到了夜宅的後園。
天剛蒙蒙亮，後園唯一的一排屋子裡，還往外散發著微弱的燈光，夜修宸徑直走向其中的一間主卧，還未靠近，便從房內傳出一道重物砸向地面的聲音。
「走！」
伴隨著，嘶啞的咆哮。
「不，我不走，我不走……」
有女人的聲音在哭，緊接著，是更混亂的聲音。
夜修宸伸手推開門，迎面飛來的黑影砸向房門，發出一聲悶響，又掉落在地。
房內只亮了昏黃的燈光，夾雜著女人刻意壓低的嗚咽聲，還有男人濃重的喘息聲，顯然屋內的人並沒注意到夜修宸的到來。
「莫司。」
夜修宸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黑眸在混亂之中搜索到了床上的人。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莫司的身體猛然一間，驀地看向門口，在看清來人的長相之後，條件反射地想要從床上坐起來。
「少主！」
「你幹什麼？！」跌坐在床邊的蘇允兒立刻嚇得衝過去，攔住他的動作，「你現在這個樣子，不能起來！」
「讓開！」
「莫司，求求你聽我一次，真的不能亂動——」
「我叫你走！」
莫司的眼眶，幾欲撐裂開來，夜修宸這才發現，他原本剛毅的臉，已經深深瘦陷下去，雙手無力地握成拳頭，支撐在床上，艱難地想要挪動自己的身體，額頭卻溢出大滴大滴的汗水，每動一下，臉色，便越發蒼白。
「少主，你怎麼來看屬下了？」
莫司不顧蘇允兒的阻攔，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掙扎著仍舊想要起床，她卻死死地抱著他的腰不放。
「莫司，你的腿骨都斷了，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夜修宸的視線，順著他的身體，慢慢滑向他隱藏在被子下面的凸起。
那雙腿，從此，恐怕，就廢了。
「莫司，你不用起來，我來，只是有幾句話想要問你。」
「是，少主請問。」
雖然雙腿殘廢，莫司的聲音嘶啞卻仍舊中氣十足，對夜修宸說話的語氣恭敬而又忠心。
夜修宸的視線，卻緩緩轉向一邊的蘇允兒，後者身體顫抖著，她知道，自己的行蹤早已被暴露，遲早，都難逃一死。
只是，她沒有想到，她會連累莫司雙腿殘廢。
「你什麼時候潛進夜宅的？」
「十天前。」
「張媽呢？」
「死了。」
蘇允兒心虛地回答著夜修宸的話。
「夜宅的進出關卡需要指紋驗證，你是怎麼冒充張媽進來的？」
「我……」蘇允兒下意識看了一眼莫司，後者卻並不看她，她咬咬牙，說出了殘忍的事實，「我殺了張媽，把她拇指指腹皮膚割下來，貼在自己的拇指上。」
「你！」
莫司難以置信地看向蘇允兒，她是他見過的，最心狠手辣的女人。
蘇允兒心裡一痛，默默地低下頭，她最受不了的，是莫司厭惡她的眼神，她受不了。
夜修宸沒有說話，半晌，黑眸看向蘇允兒仍舊平坦的小腹。
「聽說，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