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話

屬於夜修宸的冷硬五官，在看到出現在書房門口的人兒之時，驟然一變。

「洛洛……」

身體的力氣，像是在這一刻，被突然抽離，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力，前一刻，還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夜修宸做不到的事，下一刻，這個宣誓，就在雨洛蒼白透明的臉色還有震驚失錯的眸子中化為泡影。

如果夜修宸真的無所不能，那麼，他為什麼，不可以讓時間倒退？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寧願，付出一切，也不會讓她聽到那樣殘忍的事實。

「洛洛……」

夜修宸手伸了出去，想要碰觸面前幾乎石化了的女孩，她卻像是突然被驚醒，猛然後退幾步，後背重重撞上堅硬的牆壁，看向他的眼神，有著懷疑、恐懼，還有傷痛，但很快，蒼白的頰邊，蕩漾出一抹笑容，天真的眸子眨了眨，盯著他。

「哥，我來把聽診器送給閔醫師，抱歉打擾到你們談正事了。」

她慢慢走到書房門口，蹲下去將聽診器撿起來，遞給閔醫師。

「給。」

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就好像，她什麼都沒有聽到。

「謝謝小姐，你沒事吧？」

閔醫師愣了愣，接過她遞過來的聽診器，握在手中，眼裡卻浮現出一絲擔憂，小姐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沒事。」雨洛笑了笑，「我還有點困，先回房睡覺了，再見閔醫師，再見，哥。」

話音一落，她便對閔醫師和夜修宸點了點頭，轉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洛洛，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擦肩而過的時候，夜修宸忍不住，攫住了雨洛的手腕，手心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瞳孔一縮，攫住她手腕的手也下意識一緊。

雨洛身體一僵，忘記穿鞋子的雙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卻像站在了虛無的雲朵之上，軟綿綿的，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腦子，幾乎快無法思考。

「沒有啊，我只是來給閔醫師送聽診器的。」

「是嗎？」

「嗯。」

雨洛重重點了點頭，可是，未被束縛的五指，卻將身上的睡衣拽得死死的。

夜修宸心裡最後一絲希冀消退，她努力想要偽裝，卻不知道，她是他心中這個世界上最單純的天使，她的一顰一笑，輕易就能被他看穿。

「哥，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雨洛試著抽回被她握住的手，來自他掌心炙熱的溫度快要將她灼燒，加速她的內心崩潰。

她騙了他，也騙了自己，她聽到了她寧願一輩子也不知道的事情。

「洛洛——」

嬌小的身子被人擁進寬廣的懷抱，腰間扣了一雙大掌，對方，用了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的力道，她根本動彈不得。

「洛洛，無論你聽到了什麼，請你相信我，就算還有一絲機會，我都會——」

「不要說！」

雨洛不敢再聽下去，她想騙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他卻殘忍地捏碎她的希望。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啊……」

雨洛激烈地在夜修宸懷裡扭動著，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雙耳，晶瑩的淚水沾染了濃密修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狠狠刷在他的心上。

「洛洛，冷靜點！」

夜修宸緊緊抱著她，不讓她亂動，她的身體，已經禁不起再一次的折騰。

「放開我，放開我——」

雨洛失控地掙扎著，在她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從身體里一點一點流逝的時候，她恨不得自己也跟隨著那個小生命一起消失，現在，他卻殘忍地告訴她，她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有資格做母親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對她……

「夜修宸，你告訴我，我聽錯了是不是，是不是？」

雨洛仰望著滿是淚水的臉，瘦削的下顎，深深映入夜修宸的黑眸，薄唇微動，他想要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她真的聽錯了，可是，話到了唇邊，卻無法說出口。

他還記得，聽到醫生說她這一輩子很可能不會再有孩子的那一刻，他有多麼恨自己，然而，他卻無法瞞她一輩子，也許，現在知道，對她和他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如果許多年後，在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以後，她才知道這個事實，那麼，她一定，會更恨他吧。

得不到夜修宸的回答，雨洛眼裡浮現出一抹慌亂，她著急地看向閔醫師。

「閔醫師，你診斷錯了對不對？我怎麼可能無法懷孕？你再替我檢查一次好不好？」

「小姐……」閔醫師不忍傷害雨洛，皺著眉選擇了沉默。

最後一絲希冀轟然坍塌，雨洛的世界，在頃刻之間，黯淡一片。

「洛洛，你冷靜點，醫生只是說幾率不大，但並不代表不可能。」

「呵。」

雨洛苦笑著，低下的頭突然抬起，曾經明媚的眸子彷彿被蒙上了一層水汽，迷濛讓人看不真切。

「夜修宸，你殺了我的孩子，為什麼不連我也一起殺了？」

她寧願，在子彈穿透身體的那一刻，永遠閉上雙眼，也不願活在這個世界上承受這一輩子的痛。

「洛洛，不要說傻話！」

夜修宸心裡泛起不安，慌張地將她擁進胸膛。

「傻瓜，我怎麼會殺你？」

夜修宸的手，輕輕擦去雨洛臉上的淚水，扶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下顎抵著她柔軟的發，語氣溫柔得不可思議。

任由他將自己擁進懷裡，雨洛側著臉，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眼眶裡盈滿的晶瑩淚水滑落，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裳。

良久，他聽到，她說。

「不想我死，那麼，放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