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醉酒
容修聿眯眼,終究還是伸出右手掌,輕輕的托住了蘇夕光潔的額頭,目光掃了眼她露出的半截瓷白脖頸,看向桌子上因這變故,各有所思的眾人,打趣了一句:「蘇小姐原來這麼喜歡搶別人酒喝。」
這句話半帶著揶揄,蘇母見兩人親密姿態,心中暗動,忙接了下去:「小女讓大家見笑了,擾了雅興,請容夫人派個丫鬟將小女送回房間休息,多謝今晚款待。」
蘇母嘴角浸著微笑,飯局雖已結束,可今日最重要的話題還未說明,她怎能離去?
路晚瑩看了容靖安一眼,後者點點頭,她便對著福管家招手,「讓人送蘇小姐回房,好生照顧。」
蘇母看著蘇夕被帶走,臉色溫和了些許,她掃了一眼坐姿端正的容修聿,後者無甚表親。
她是了解蘇夕的,怎麼今日如此反常?
為了容修聿擋酒?
難道……蘇夕,莫不是轉了性子,突然喜歡上了這容家的三少爺?
如此甚好!
「多謝督軍,容夫人。」蘇母起身,將要事擺在了桌面上:「今晚趁著大家都在,我林馥陽代亡夫問一句,不知道容家到底打算如何處置他們二人的婚事,何時完婚?」
路晚瑩皺了皺眉,又聽林馥陽不卑不亢的問:「都知我母女二人此番北上,是為了完成老一輩的遺願,當年督軍的父親容席儒老先生與我公公蘇君良定了這孫子輩的婚約,若是這婚莫名其妙的說退就退,讓我蘇家祖上顏面何存?我若有一天死了,到了底下怎麼和老祖宗交代?」
容靖安端坐在椅子上,一言未發。
怎麼交代?
未到百年之後,他哪裡知道死後會不會見到老祖宗,又如何告訴林馥陽怎麼去交代?
路晚瑩見容靖安沉默,緩緩起了身。
她走到林馥陽面前,柔聲相勸:「蘇妹妹,我且與你明說,雖是老一輩的遺願,可現在終究不是舊時社會,再者,開席之初蘇小姐便言明,此婚已退。雖是你蘇家退婚在先,我容家也不可見死不救,你看這些可夠?」
路晚瑩說完揮了揮手,聽差的端了一盒子銀元過來,放在桌上。
林馥陽見狀,臉色蒼白。
容靖安開了口:「這錢蘇夫人且拿著,可保你們衣食無憂,日後我定給蘇小姐找一門好親事。」
林馥陽扭過頭,「我尊您一聲督軍,您就是如此做事的?就不怕愧對祖宗?」
容靖安握住手杖,嘆了口氣,也沒了耐心:「蘇夫人,蘇小姐退婚在先,我容家念在舊日恩情,留你們在北地,若還是無理取鬧,我容家也不是好欺負的。言盡於此,這錢你要是不要,這幾日是去是留,您請自便。」
……
蘇夕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扶著她的小丫鬟手心裡都攥出了一把汗,低垂著頭,四處看了看,將蘇夕帶進了屋子裡。
蘇夕迷濛的抬起眼,「我不是住在那小樓中?」
小丫鬟顫抖著聲音,「回蘇小姐,小樓……小樓那邊今夜不便,還請在這裡休息。」
小丫鬟說完將蘇夕送到裡間的床邊,眨眼跑到外間關門溜走了,又跑到小樓下面,氣喘噓噓的對聽差的耳語了一番,才放了心。
蘇夕實在睏倦極了,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就睡著了。
夢裡她還是那個被父親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沒人欺負得了她。
……
一頓晚飯不歡而散,等到長輩和小的們都退了。
容敬禮和容念孝端著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容敬禮笑眯眯的,「三哥,你前幾日剛從國外回來,四弟再敬你一杯酒。」
容修聿早已收了溫潤的模樣,萃了冰的眸子看向面前的老四和老五,他扯了扯嘴角,左手推開酒杯:「三哥今日喝多了,你我兄弟以後的日子還多,何必在此一杯酒。」
容敬禮不應,仰頭飲的一乾二淨,又看向身後的小丫鬟,「給三少爺斟酒。」
小丫鬟端著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垂頭斟滿退下。
容修聿看著杯中酒,似笑非笑:「看來,今日不給四弟這個面子,便是不會放過我了?」
容敬禮含笑,做出請的手勢。
容修聿也不再啰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哥既然如此爽快,為何席間還要那蘇小姐替你喝酒?」老五湊過來,摸著下巴,「依我看吶,那蘇小姐長得不錯,皮膚白嫩的緊,像剝了殼的雞蛋似的,三哥就不動心?」
容修聿掃了一眼容念孝那細長的桃花眼,「幾年不見,五弟愛說笑的毛病還是沒改,那杯酒分明是她自己要喝的,退婚之事也是她自己提的,怎麼五弟怪上三哥了?」
「沒有,我怎麼會怪三哥,只是……」
「今日飯局已散,改日兄弟再聚。」容修聿打斷容念孝的話,起身,臉色微微一白。
容敬禮與容念孝站在一起,「那三哥好好休息,我和五弟就不打擾了。」
容修聿步伐一深一淺,身影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
待身影消失后,容念孝看向容敬禮,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四哥四哥,今日看他飲酒來者不拒的,到底有沒有受傷?」
「方才敬酒之時,離得這麼近,你竟聞不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容敬禮目光陰狠的看向遠處,「即便受傷不死,我也有的是法子對付他。」
容念孝眼睛一亮,「四哥,你的意思是……成了?」
容敬禮掃了身後端酒的小丫鬟一眼,送蘇夕回去那小丫鬟此時正靜默的立著,隨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容敬禮冷冷一笑,「好好的國外不呆,偏偏要回來受死!」
「就是,一個瘸子,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想的,竟還想著讓他繼承督軍之位。」容念孝冷哼。
……
容修聿走出身後那兩人的視線后,抬起左手捂住了右胸口,他腳步虛浮,邁開長腿幾步便回了房間。
容修聿推開門,直奔外間藥箱所在之處。
蘇夕睡的迷迷糊糊,沉重的腳步聲忽然傳入耳邊,她猛地從夢中驚醒,眨了眨迷濛的眼睛,掀起被子坐起來,才發現這間屋子並不是今日休息的那一間。
她的酒意已經退了七七八八,起身時眩暈了一秒,再睜開眼睛時,一支黑洞洞的槍已無聲無息的抵在了她的腦門上。
蘇夕立刻就清醒了。
她黝黑的目光在夜色中尤其的亮,順著槍管,她看向額頭上已經冒著大片冷汗的男人,聲音冷靜,「是我,蘇夕。」
容修聿還未找到葯,就聽到了裡間的聲響,可容敬禮也不知道給他的酒中摻了什麼東西,竟如萬蟻噬心般。
他緩緩放下槍,冷靜自持,聲音凌厲:「為什麼進我房間?」
蘇夕聳聳肩,「我被人扶回來的,並不知道是你的房間,如果……」
她話未說完,容修聿高大的身形一歪就要倒下,蘇夕衝上前,堪堪接住他。
等到蘇夕將他扶到床上,已滿身是汗,瞧著怪瘦的,可畢竟是男人,蘇夕站在他的床前,鼻間儘是血腥的味道。
蘇夕想起飯局間,容修聿的晚到,他四弟五弟無止境的灌酒。
怕是督軍權位之爭吧!
她想走,可容修聿寬大的手掌已經將她拉住,蘇夕回頭,男人的眉毛緊緊的皺在一起,「外間……藥箱……」
蘇夕終拗不過自己的良心,她拿回藥箱時,容修聿早已陷入了昏迷。
可藥箱里的藥物都寫著西洋文字,歪歪扭扭的,蘇夕實在看不懂,她看著眼前的容修聿,西裝已經被他脫在外間,只著了一件白色襯衫。
此刻,他的右胸口已全部被鮮血染紅,許是因為時間過久,血已經凝住成了黑色。
蘇夕可沒見過這陣仗,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容修聿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有些燙,怕是發炎的癥狀。
她捏了捏手,又咬了咬唇。
她本不想捲入這其中,可一條人命擺在面前……
蘇夕轉身去了盥洗間,將容修聿的毛巾浸在冷水裡洗了洗,復走出來搭在了男人的頭上,過了一會兒,蘇夕又伸出手打算將毛巾換個面,容修聿卻清醒過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左手凌厲的伸出,精準的抓住了蘇夕纖細的手腕。
蘇夕倒吸一口涼氣,往回拉著手,聲音細弱:「疼!」
容修聿聽到聲音,掃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半晌后鬆了手,可柔弱無骨的觸感還留在手掌間,他閉上眼,嗓音沙啞:「為什麼進我房間?」
「真是燒糊塗了,梵少這句話剛才已經問過我了。」蘇夕揉了揉自己通紅的手腕,又道:「我本以為今日替你喝杯酒就算還了火車上的人情,可現在又無故捲入你兄弟明爭暗鬥中,現下,你要我怎麼幫你?」
說著,蘇夕將藥箱放到容修聿面前,「洋文我看不懂,你要吃哪一種?」
她挨個將小瓶瓶罐罐看了一遍,還是沒等到容修聿說話,她詫異的抬起頭,只見男人烏黑的目光深不見底,正凝著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蘇夕想起不久前,他也是這般眼神的看著她,還瞅她的胸口,思及此,蘇夕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胸口,聲音不耐:「要不要幫忙,不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