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蝴蝶效應

第六十章 蝴蝶效應

桌面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容子瑜拿起來一看,那是一條簡訊,屏幕上寫著六個字:對不起,暴露了。

容子瑜頓時面色大變。

今天那群綁匪是容子瑜通過私人關係找到的,領頭者是當年自己所在紡織廠的小保安,除了體格強壯有點社會關係,其他都不成氣候。小保安愛慕容子瑜多年,不過怎麼可能被女神看上?後來他在下崗大潮中變成了地痞混混,有了吃牢飯的經歷,更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年後與女神重逢,成了地頭蛇的小保安在酒桌上信誓旦旦拍胸脯說,保證讓女神出這口惡氣。如今看來,不僅計劃失敗,還把女神本人也搭了進去。

——沒用的男人一直都沒用!真不該相信他們!

容子瑜當機立斷提著包起身朝外走去,她牙關緊咬拿著手機,名貴的鱷魚手袋哐當哐當敲打著腰桿。危難當頭之際,她的第一個電話打給了秘書,要求對方即刻定一張飛往東京的機票,她在輕井澤有處秘密房產可以暫時避難。第二個電話打算打給蔣仁,如今既然是關鍵時刻,她希望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能撈自己一把,畢竟自己掌握了他那麼多洗錢內幕,正所謂唇亡齒寒,朋友落難怎麼也得伸出一把手不是?

然而一連打了十四個電話過去,蔣仁的電話一直都無人接聽。

——這實在太反常了,莫非老狐狸早就收到了風聲,打算丟卒保車?

「你就裝死吧你!」容子瑜氣的勃然大怒,緊緊攥住手機,想砸出去泄憤卻也明白不是時候,只好在心中憤恨發誓:要是自己進去了絕對要咬蔣仁一口,這老狐狸也別想逍遙人間,大不了最後拼個魚死網破!

又氣又怒中,對面銀色的電梯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容女士這是要出門?」一位高個男士望著她微笑,那是餘思危的保鏢隊長。而在他身後,還有一群身著黑衣孔武有力的男士,約莫有七八號人。

明白自己大勢已去,飛揚跋扈的鱷魚皮包垂了下來,容子瑜風韻猶存的臉上一片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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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郊的南家大宅。

冷清許久的老宅終於在今晚變得熱鬧,關姐和老莊提前將房間打掃一新,準備好了蔬果飯食,隆重迎接姑爺和他的客人。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姑爺好不容易帶回來的客人竟然是個苗條清秀的年輕姑娘,她望著關姐和老莊笑語盈盈,似乎非常熟稔。在姑爺的示意下,關姐端出的一大碟醬蘿蔔,竟然都被那個小姑娘吃乾淨了!

「還是那麼好吃。」吃完最後一片醬蘿蔔,南檣意猶未盡舔了舔嘴巴,「就是這個味兒。」

「想吃就吃個夠,我讓關姐再給你做。」男人雙手環抱,看著女孩大快朵頤的樣子,嘴角上揚,表情比她還要享受。

「謝謝關姐。」南檣將空盤子放了回去,笑得眉眼彎彎,「有沒有準備紅豆蓮子羹?」

「有,有的,我這就去盛!」關姐眉心一跳,趕緊轉身去往廚房——奇怪,太奇怪了,這姑娘的愛好怎麼和小姐一模一樣,吃完醬蘿蔔以後要喝一碗紅豆蓮子羹?

按捺心頭詫異,她端上了兩碗紅豆蓮子羹。

姑爺接過甜品朝她使了個眼色,於是她和老莊乖乖退回了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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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眼看著南檣放下碗勺,餘思危拿出一疊文件袋遞了過來。

「什麼?」南檣將文件接過來,「銀行借貸合同?」

「是的,這也是一項經濟犯罪的物證。你不是說希望和我一起面對風雨嗎?現在,我想告訴你我的全部計劃,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聽聽看?」餘思危望著她的眼睛,聲音沉穩。

南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好,請你告訴我。」她的回答聲有些微微的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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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你父親出事還可以認為是意外,那麼從你出事的那天起,我就開始懷疑蔣仁了。」

餘思危低沉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冰冷而充滿條理。

「自從進了南創,蔣仁這隻老狐狸就明裡暗裡給就我下過不少套。幾年前好不容易談下的項目,他當面口頭百般允諾支持,卻悄悄安排人在最後關頭投反對票,讓我所有的心血付諸流水毀於一旦,最後還要強打精神去客戶家登門認罪。我知道他一直渴望得到南創,你父親也警告我對他多加小心。所以我一直都有特別留意這個人。自你出事以後,我花了兩年的時間追查,發現他本人雖然極其貪婪,做事卻幾乎滴水不漏,臟事從不經手,全靠心腹去打點。如今他最仰仗的心腹有兩個,一個是朱能,一個是顧勝男。而顧勝男明面上又是朱能的情婦,這說明蔣仁對朱能有很大的猜忌之心,希望通過女人將他牢牢掌握住。」

「我的首選突破口是朱能,這個人急功近利,自私貪婪,很容易找到弱點。我知道他長期和幾家供應商有不正當的經濟交易,涉及金額巨大,而最重要的是,這些錢是沒有和蔣仁報備分享的「私產」。我知道這些事有段時間了,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把情報交給蔣仁,因為他猜疑心非常大,不一定會因為這件事壯士斷腕,說不定還會反將我一軍。」

「不過機會很快來了,因為美資收購聖心的烏龍案,你的那個青梅竹馬,杜立遠,他開始積極接近華梨主動靠攏蔣仁,希望取代朱能的地位,也多虧了華梨的推薦,他成為了強有力的候補人選。更為重要的是,朱能因為急於上位已經有些不聽話,他私下策劃了菲諾收購聖心的假新聞,造成了股市波動,蔣仁內心多少也有些不滿,開始尋求補位者。一切都水到渠成,乘著上次聖心對容氏美術館的郵件造假事件,我故意下令嚴懲不怠,所以雖然罪不至此,最後劉平也還是被開除了。這個女人因此心懷怨恨,她埋怨顧勝男和朱能不肯保她,一直希望找機會報復他們。」

「後來的事,算是天助我也。那劉平不知道怎麼找到了機會,去了朱能太太經常光顧的美容院工作。她在那兒攔下了朱太太,把自己準備好的揭發材料送了過去——當然,裡面最重要的視頻材料是我安排人提前匿名發給她的,為的就是讓她一擊即中。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怎麼可能有專業的偷拍手段?機會就這麼一次,我可不希望她失敗。」

南檣聽到這裡,眨了眨睫毛。。

「惹怒一個壓抑太久家庭婦女的結果,相信你也看到了。一個女人,因為錢和體面而在二十多年裡的婚姻里委曲求全,那麼她最害怕的就是失去這份體面。偷拍素材正好是朱能許諾離婚並且打算再生兒子的一段,於是害怕被拋棄的朱太太先下手為強,主動找了有多年交往的蔣仁,要求對方『給朱能一點顏色看看『,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這要求正中蔣仁下懷。蔣仁早就想用聽話的杜立遠來取代貪婪的朱能,所以他借這個機會將朱能踢了出去,給了杜立遠甜頭,扶正了一直隱身的顧勝男。」

「只可惜,蔣仁做事實在是滴水不漏,他踢掉朱能的方式,是在自己眼皮子下找到一個體面位置把人放著,同時手裡緊緊捏住對方職務侵佔的犯罪證據,警告朱能安心養老不要多言。所以最後朱能只能乖乖聽話去了東山國際,短時間內都不會站出來揭發蔣仁,所以我不得不把目標轉向了別人。」

「顧勝男?」

南檣聽到這裡,挑眉出聲。

「她當然也是一個突破口,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目標本身。」餘思危笑起來,「蔣仁這個人,最大的弱點是,貪。」

「蔣仁一直渴望收購南創最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所以你出事後他找到代持公司,說服對方簽訂的框架協議,約定在三年之約到期后高於市場價值的價格買下全部南創股票。這筆收購按照合同約定,會分首尾兩期付款。只有全部款項到位后,合約才生效。首期款項30%已經到賬,但剩下的70%金額巨大,而蔣他手頭並沒有那麼多錢。作為商人的女兒,你覺得他會怎麼辦呢?要怎麼做才能籌集那剩下70%的款項?」

「賣股份?不對,他本來就打算收購股份,所以他不可能賣南創的股份,那是賣產業?賣房子?賣地?他有那麼多資源可以變賣嗎?」南檣疑惑極了。

「你真天真。」餘思危看著她懵然的樣子,忍不搖頭失笑,「什麼是商人?商人某種意義上等於賭徒,用最小的成本去博取最大的利潤。蔣仁怎麼可能老老實實賣產業呢?況且他也沒那麼多產業,賣產業等於給自己放血,商人一般都不會這麼做,他們的首選是找有錢的機構幫忙,用別人的成本來換取自己的利潤。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機構是是銀行。所以他的解決辦法是註冊一間公司,利用這間公司向銀行貸款。只不過蔣仁實在是太貪了,他得到第一筆貸款后,同時將貸款金額提取到私人戶頭,再次對這間公司注資,然後用這筆資金再次向銀行貸款——套取資金,挪用保證金,騙取銀行貸款,每一樣都是赤裸裸的犯罪,足夠報警立案。」

餘思危說到這裡,嘴角露出了「果然如我所料」的微笑。

「他應該知道這是犯罪啊,為什麼還要做?」南檣吃驚極了。

「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百分之二十,就會活潑起來;有百分之五十,就會引起積極的冒險;有百分之百,就會使人不顧一切法律;有白分之三百,就會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絞首的危險——馬克思《資本論》,第二十四章,第七節。」餘思危朝她眨了眨眼睛,「我的小姐,你知道如果收購成功蔣仁的獲利會是多少嗎?那個結果,足夠讓商人鋌而走險。」

「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南檣望著眼前的男人。

「當然。」餘思危微微一笑,「因為代持公司的人早就站在了我這邊,股份出售不過是個請君入甕的圈套。」

「至於蔣仁,你知道嗎?他很喜歡用外籍工人。」餘思危說到這裡,嘴角上揚的弧度大了一些。

「心裡有鬼的人都害怕秘密外泄,喜歡用外籍工人是因為她們語言不通,不用擔心信息泄露。」他眉毛輕輕一挑,帶了三分壓不住的邪氣,「很可惜,不是所有的菲律賓傭人都不會說中文。」

電光火石間,南檣已經明白過來,餘思危早已對蔣仁布下了天羅地網,多線并行,他一直都在等待著收網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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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據呢?你有證據嗎?「按捺住心頭涌動,南檣的頭腦冷靜而清醒,「菲佣的話不能作為證據,蔣仁可以推脫為談資,除非你拿下蔣仁那家公司的核心人員,比如財務,你能提供人證物證嗎?」

「之前沒有,但是現在,都已經全部拿到。」餘思危望著眼前雙目警醒的女孩,提過來一疊厚厚的文件。

「顧勝男交出了所有蔣仁套取資金騙貸的證據,同時她也答應出庭作證。所以不管老狐狸還有什麼招數,他都再也跑不掉了。」他笑容滿面,喜悅之情無法掩飾的外溢出來。

「顧勝男願意作證?」南檣瞪大雙眼,「怎麼可能?你給了她多少錢?」絕對是筆天文數字!

「不,不是用錢能解決的。」餘思危不慌不忙回答著。

「我說過,不管是綁匪,菲佣,或者顧勝男,只要人類願意賣,就一定可以買,不過是取決於代價類型和數字而已。至於顧勝男女士,她已經被診斷得了膠質瘤晚期,也就是俗稱的腦癌。目前她最渴望的是延續生命,為了獲得治療機會,她甚至不惜去求拋棄自己的前男友。」

南檣深呼吸一口氣,她已經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其實目前全世界對於膠質瘤都沒有特別好的治療手段,大部分是採用直接切除,非常容易複發。最新的抗癌方法是PD-1,也就是俗稱的免疫療法,但國內還沒有相關的免疫藥物。我知道國外有有專門針對膠質瘤的研究實驗室,他們已經研究出了針對性免疫葯,不過並沒有公開上市,僅僅供一些指定人員使用,非常難拿。所以,我幫顧勝男拿到了這家機構的VIP名額,他們願意為顧勝男提供針對性的全套跟蹤治療方案。」

說到這裡,餘思危臉上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錢和感情當然都很重要,不過依我看,顧勝男和蔣仁之間不過是利益關係,賣了蔣仁換自己一條命,這樁買賣,划得來。」

他輕描淡寫說著這些人這些故事,朱能,朱太,劉平,杜立遠,華梨,蔣仁,顧勝男,這些人的財富,感情,弱點甚至性命,一切到他嘴裡都成了可以買賣的東西,成了換取交易的籌碼。看著眼前這個胸有成足的男人,南檣忽然明白,父親為什麼要用集團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去激勵和挽留這個男人。

他是天生的商人,適合在食物鏈頂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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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一件事他到底還是說錯了。

「其實,劉平去朱太太的美容院工作不是意外。」南檣望著餘思危,微微一笑。。

「什麼?」餘思危難得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你真以為是老天爺突發善心,安排了一個神轉折?不,當初是我把那家美容院的招聘信息放到了劉平家的信箱里。」南檣淡淡說著,「不然市裡面這麼多美容院,為什麼劉平偏偏就去了那兒?」

餘思危聞言,表情微變。

「你自己也說過,我是商人的女兒。所以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朱能掏空聖心,任他為所欲為。」南檣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只是我沒想到,這個變化被你利用得淋漓盡致。怎麼說呢?機會是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你確實非常厲害。」

餘思危望著眼前的女孩,她靜靜坐在椅子上,眉目悠遠,臉龐稚嫩,看起來人畜無害。

但只有他知道,她才是這場暴風雨的中心,她的離開和到來,是所有故事的起源。誰能想到美國得克薩斯州的龍捲風,起因是因為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一隻扇動翅膀的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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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這裡,南家老宅門口亮起了路燈,幾輛黑色轎車緩緩朝大門口開來,老莊匆忙跑出去將鐵門打開。

「應該是容子瑜到了。」餘思危放下窗帘,回頭望向南檣,「等會兒我們可以問問她,為什麼要綁架你,當然,最好的結果是她能把蔣仁招出來,這樣也許能拿到蔣仁除經濟犯罪以外的其他證據。」

南檣點了點頭,起身朝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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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女士,請下車,余先生正在裡面等您。」保鏢隊長客客氣氣招呼車中端坐的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坐一會兒!」

容子瑜坐在轎車裡,用滿臉的焦躁掩飾內心的不安,事到如今,她仍舊在盤算著脫身之策。

滴滴,手機鈴聲恰如其分的響了。「喂?」她迫不及待的接了起來,彷彿這是她盼望的來電。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麼,容子瑜臉上的表情忽然花容失色。

「什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一連追問了幾遍,最終得到的都是斬釘截鐵的一致回答。

「啊!!」她尖叫一聲將手機扔了出去,表情彷彿見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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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餘思危的手機上也收到了一條簡訊。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臉上頓時血色盡失,變得如紙一般蒼白透明。

簡訊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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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蔣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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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南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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