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梵涼夜(四)
「我是來做帷幕的。靈玉髓是個很乾凈的東西,要是吐納的天地靈氣有一點渾濁都會降低玉質,導致化形失敗或者降級。這樣所帶來的利弊也特別明顯——若是成了,那它的力量肯定凌駕於萬物之上;若是不成,多半是要下場慘烈,雖然成功和失敗幾率對半,但是特別容易受人為影響。
最最重要的是,這類死物化形必定是加持了天地氣運而生,若是化形失敗降級、消亡還好說,若是徹底失敗化作凶物就麻煩了。被人所打斷利用,那會引起天怒,不僅是人禍更是天災。」景玄頓了頓,「所以,我們和白家私下達成協議,以我和烏金為幌子封山,實則隱瞞靈玉髓的存在。」說到此處,景玄頓了頓「只是等它出世那天引起天地巨變,是很難瞞過去了,那時肯定要亂了。」
白墨仙瞬間覺得坐如針氈,輪迴峰現在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天地靈氣劇烈動蕩對她這種對靈力敏感的人——引她來的山風其實就是靈玉髓吐納天地靈氣帶起的天地潮汐,其實一般人甚至一般修士都感覺不到,白墨仙卻是可以以風的形式感知到——影響尤為劇烈,什麼身體不適都是小事,隔太近了爆體而亡力竭而死是最最常見的。
景玄察覺到白墨仙的不安,示以一個安慰的微笑:「仙兒姑娘你不用怕,白家的封山陣不是吃素的,況且還有禮叔。再不然,還有在下呢。」
還有在下呢。就這五個字,白墨仙莫名覺得,就算天塌地陷也不用怕了。或許景玄只是隨口一句安慰的話,可在她這,確是給了她安心的力量。
景玄看著籌火對面的瘦小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心頭倏地抹上一片喜悅。山中無日月,幾百年相伴的只有一隻蛇。能與另一個人交流,能讓她安心,景玄從兩人的互動中感覺到自己仍是活著的,何其有幸,只是因為她的到來,景玄便又嘗到了作為一個人的滋味。所以於她,不可失言。如果「還有在下呢」也是一個誓言的話。
烏金早已不知何時縮回蛇身盤在剛剛坐卧的岩石上,之前一直低伏著身子假裝自己不在,現在馬上接不上話了,便十分有眼力見地支起蛇頭,開口暖場:「小少爺,還有個把時辰就要天亮了,仙兒姐姐總歸是要回去的。不能讓她白來一趟啊,我們帶她谷里四下轉轉然後再送她到封山陣邊緣吧。」
邊說這廝還邊輕輕左右擺著頭,倒真有幾分乖巧伶俐的感覺。
「是啊,帶你去轉轉吧。看看你小時候胡鬧的地方。」景玄笑眯眯的,遞出一隻手示意白墨仙扶著起來。
白墨仙的把手塞進景玄手裡,景玄的手骨節分明,手掌粗糙乾燥,很讓人安心。
烏金背上的金線開始發光,一點靈光順著金線從頭流到尾——好像廣告霓虹燈啊,白墨仙語——烏金的身子也隨之漲大。直直烏金背上寬可供一人坐卧,已有直徑三四米了。
景玄手上發力,本想把白墨仙扶上去,卻不知怎麼福至心靈,改扶為拉——一把拽過白墨仙,打橫將她抱起,自顧自抱著她上了蛇。
「烏金身上滑,生人難自己上去的。」景玄故作淡定地平視前方,嘴角卻在偷偷上揚,。
白墨仙被突如其來的公主抱嚇到了,一動也不敢動。頭靠在景玄胸膛上,滿心小鹿亂撞。
色令智昏!你丫的醒醒!這是來自長輩的關愛!淡定!
白墨仙不停給自己刷著腦內彈幕,試圖冷靜下來。但奇怪的是,當她看到景玄嘴角一抹笑意的時候,又突然放鬆了,彷彿這不過是他與她最自然的相處。
一眼萬年。一句她微博空間里刷過無數遍的話,她現在好像才真正懂了一點。
景玄在蛇背上坐定,把白墨仙牢牢的攬在懷裡。伸出左手,在空中按著品字形虛點三下,這才示意烏金升空。
巨大的蛇頭向上抬起,擺動,以一種游水似的姿勢在空中「游」動。兩邊的景色拔高,然後勻速向身後退去,兩人一蛇向最近的一座峰頂飛去。青年圈著女孩,低頭看著她想一個好奇寶寶一樣扒在他臂膀上張望,嘴角又是不自覺漾上一點笑意。
「景玄......啊,對了我可以叫你玄哥哥嗎?」白墨仙也不要他回答,自顧自問下去,「你剛剛在空中點了三下,是什麼啊?是術法嗎?禮叔和我聊天的時候也朝門窗扔了個術法,是幹什麼的啊?」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她不想聽,她怕自己聽到拒絕後沒臉再這麼叫他。可是她想。
出乎意外的,玄哥哥的聲音染上一點笑意:「對,是術法,也叫符籙。我這是暗符,沒有實質載體的,只要我撤了靈氣供給就會消散。禮叔那個是明符,以房屋為載體,等凝聚在上面的靈氣散盡或者禮叔自己主動撤回靈氣,術法才會消散。禮叔那個符,八成是防竊聽什麼的。」
說實話,白墨仙總覺得屁股下烏金背上的金線在她叫了聲玄哥哥,並且玄哥哥貌似很開心得回應了后,那一點金光流動的更快了。
「那是不是暗符更難一點?」
「對也不對。區分明暗符的標準是有無載體。但製作符籙不止要用到載體,還要用到引體。比如一般的黃紙符,黃紙是載體,筆和硃砂就是引體。明符有兩種,用引體的,不用引體的,分別稱為雙明符和單明符。一般來說,同一個符,雙明符最簡單,單明符稍難,暗符最難。
但是明符的製作難度和效力是可以隨著載體和導體的提升而提升的。所以真正標榜符籙的難易的標準應該是符籙的效力,而不是製作方法。明白了,說暗符難只是因為很少人意識到,能不能製作暗符不只是由修為決定的,還有是否有天地加持。畢竟暗符說白了就是憑空凝聚天地靈氣,這事兒要天地說了算。」
景玄見唬得白墨仙一愣一愣的,玩心大起,趁白墨仙聽得入神,伸出那雙人模狗樣兒的手幹了點不是人事兒的事兒——
白墨仙直到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她臉上左搓右揉了一個來回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忘記怒目而視了。
「景玄!!!」
青年朗聲笑了出來,大蛇還未落定,便跳了下去。完美的躲過了女孩伸出來撓他腰間痒痒肉的小手。
他站在峰頂上笑著看女孩氣得跺腳又不敢下來,女孩腳下的大蛇浮誇地叫著「哎呦哎呦」喊疼。
星河璀璨,他的姑娘連皺著的眉頭都那麼可愛。
他依舊笑著,笑著伸出雙臂,沖斜上方隔著他三米遠的女孩喊著:「跳下來!我接住你!烏金下來會把山壓塌的!」
女孩揉揉被搓紅了的臉,看著青年喜悅的面龐,覺著他隨風飄動的發梢都帶著歡快,此時此刻,他說的什麼是不行的呢?
白墨仙突然笑了,縱身一躍,雪白的衣裙在空中勾勒出一朵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