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 真相(二)
是從什麼時候確定了她的猜測呢?應該是在林銳第一次對她袒露,第一家族金條運輸,從海運改為空運的那場長談中。
當時林銳隱晦的告訴她,他利用一艘貨輪,打亂第一家族的秩序,將金條運輸一分為二。
然而本和亞摩斯聯手開了家風投公司,林銳卻兩次明確的提到了本向亞摩斯尋求過幫忙。
那一刻,她少有的反駁了林銳,她甚至斷言本如果能說服亞摩斯,她就把頭切下來給林銳坐。
明知道林銳不會騙她,她還是強烈的否決了他的實話,用一個完美的理由粉飾了他的提醒。
她是什麼樣的性格,林銳會不清楚嗎?對不確定的事情她一向只會懷疑求證,而不是主觀定論。但林銳並沒有執著和她爭辯,他順著她,把她異常的反應揭了過去。
從那以後,林銳再也沒有提起過本和亞摩斯有牽連,所以,他是不是也發現了真相。
只是真相太殘忍,他在用他的方式和她一起保守這個秘密。
段敏敏無聲的苦笑,這個真相不正是林銳幫她篤定的嗎?其實他比她更早一步查到了杜鈺瑢自殺的原因了吧。
真相在他倆的心裡早已呼之欲出了。
亞摩斯憑什麼會幫本,為什麼會和本一起開公司,本是整個家族的恥辱,以亞摩斯的高傲和手段,他能選擇放低姿態,去扶持一個污染了家族血統的恥辱。
只證明一件事,他欠本的。本的父親中毒身亡……亞摩斯有份。
而杜鈺瑢,一個為了愛情決絕出走,能和家人完全斷了聯繫的果敢女人,她又為什麼會自殺了,她有足夠的強硬,知道愛人是被毒殺,卻沒有選擇報仇。
反倒用最慘烈的方式逃避,追隨愛人而去了。
這裡面的千絲萬縷很複雜,卻也很透徹,只待一雙探尋真相的手去撕開,便能一眼看盡其中的扭曲。
真相就在眼前,段敏敏的神經似扎進了一片荊棘,太陽穴處滾過陣陣的刺疼,指尖的用力是她拼盡全力的剋制。
手被緊緊握住的林銳,感覺到了段敏敏的隱忍,他抿了下唇,側身捧住了她的臉頰,然後輕輕收腕,把她的憂傷圈進了懷裡。
「休息一會兒吧。」他低語。
段敏敏的頭靠在林銳的胸口,悶聲:「林銳,你知道了對嗎?」
林銳溫柔:「你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
沒有起始,林銳也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段敏敏睜開了眼,看向林銳:「我做的對嗎?」
她想要一個肯定,一個肯定她擅作主張的肯定,雖然她早已下定了決心,卻無法無視她的殘忍。
她正在以為杜德文好的名義,剝奪杜德文的知情權,其實這樣做是不對的。
當她的殘忍不為人知時,她還可以任意的鐵石心腸。但一旦被人發現,她就漏了怯。
深深的看著林銳,段敏敏在動搖。
她毫無遮掩的露出了脆弱,讓林銳的心跳有片刻的滯空,這個時時刻刻沖在第一線的女鬥士,在面對至親好友的抉擇上也不是沒有怯懦。
就像當年她陪著他在醫院,也會害怕無助,但她沒有選擇退卻,或者說她也沒得選擇。
人生有無數的岔路口,每一種選擇的指向都是未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比對未知的輕重,從所有的可能性里挑出一條尚且能兩全的路。
所以一旦是她下定了的決心,勢必會堅持到底,曾經她為他撐到了一個圓滿的結果。
現在,他換成了杜德文,而她還是她,站在所有人面前,準備靠一己之力抵擋住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她求的無非是杜德文餘生的平安順遂,那對錯還重要嗎?
林銳用力抱住了段敏敏,溫暖的氣息漸漸平穩了她的彷惶后,才開口:「你從什麼時候懷疑的本。」
「我沒有信過他,但意識到他有問題,開始懷疑他,是在上高中后。」
「有契機?」
段敏敏搖頭:「接觸多了,想的多了,把事情前因後果理順,把其中的種種不合理排列出來,琢磨的多了,答案也就近了。」
原來如此,能單憑一點點的推敲,想到那個他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才查出的真相,她對杜德文的囑託是真的用心了。
林銳低低的嘆息:「辛苦你了。」
「還好。」
「既然也權衡了這麼久,為什麼還猶豫呢?」
「怕後悔。」
「後悔什麼?不論你說不說,該做的事你會不做嗎?」
「不會。」
「你曾經答應過杜老撕碎第一家族,還答應過他其他嗎?」
「沒有。」
「他也沒要求過其他,對吧。」
「對。」
「真相對他不重要的,敏敏。」在法治社會,血債並不一定能血償,林銳語有停頓,再言語,喉間全然的低沉,「重要的是他要整個家族後悔,杜老半生顛簸,見過了比你我都多的浮沉,你有沒有想過,他不多餘的有求於你,是他不知,還是他不願。」
段敏敏猛然一股激靈:「你是說……他也知道了!」
「也可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和段敏敏對比,林銳才是純粹的旁觀者,不受感情所累,他一直是個清醒的局外人,「敏敏,杜鈺瑢是杜老的妹妹,為了這個妹妹他放棄過整座江山,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妹妹,在他的心裡如果杜鈺瑢值得他這麼做,那你覺得杜鈺瑢會是個單純為愛出走的簡單女人嗎?」
言盡於此,真相的脈絡也一步步的清晰,那些藏於背後的細枝末節隨之昭然若揭。
一場荒誕的過往在段敏敏的腦海里逐漸成型,本的父親為什麼死,杜鈺瑢為什麼選擇自殺,杜德文又為什麼不喜本,甚至對妹妹唯一的孩子他始終疏離而壓抑,此時,她都有了答案。
原來他們都有隱瞞。
段敏敏突然笑了:「我好像把杜伯伯想的太脆弱了。」
看著她快速的調整好情緒,林銳暗自鬆了口氣:「水至清則無魚,你們能成為朋友是因為你們很像。」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為了彼此的在意,他們懂得退一步固守,即使心有不甘,卻也無法不計後果的去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