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對來說，新兵連的生活算是部隊生涯中最輕鬆的一段時間了。然而對於剛進入部隊的新兵來說，這種訓練簡直就是地獄般的生活。

想想看，在社會上誰會突然趴在地上做俯卧撐，找幾個單杠做引體向上，又或者在路上突然衝刺跑個400米。更何況現在的人懶得樓梯都不爬，更別說鍛煉身體了。有時候韓松也忍不住想，那些辦健身卡的人，有幾個真的會去健身的，前腳報完名後腳就稱病告假吧，倒還不如去當個兵，比去健身房的靠譜多了，還不用花錢，還管吃管住，還把身體練的杠杠的，國家還給津貼，一舉多得啊。

閑話扯遠，回歸正傳。

每周的六日部隊一般是休息的，所以也成了新兵們最開心的日子，在這兩天會被各種娛樂活動和零食包圍，把過去五天損失的能量都補回來。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兩天可以給家人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實際上，在給家裡打完電話后，好多人還會再打另外一個電話，絮絮叨叨的能說的上一個小時，好像不花錢似的。

問題是這種電話費很貴的，一分鐘五毛！

韓松的手機交上去了，所以用不了自己的電話，手裡倒是有電話卡，不過很少用。他跟李雪的溝通仍然保持著原始的信件往來。有人說他俗氣，什麼年代了還寫信，他倒是覺得，等以後倆人在一起的時候，翻出這些信件，點點滴滴的都能慢慢回憶起來，是一種特別的幸福感覺。高中期間韓松和李雪就是靠著這些信件，積累著他們生活中的點滴。即使現在有了手機，倆人仍然保持著寫一些信溝通的習慣。

距離來部隊后第一封信寄出去半個月了，按照時間掐算，回信應該就是這幾天。想著馬上就可以收到她的信，韓松心裡難免有些激動和忐忑。

「韓松，你的信！」通訊員拿著一封粉色信封走進來，笑嘻嘻地說，「粉色信封誒，少女心滿滿，哎呀，絕對是女朋友寄來的，沒有之一。快拆開看看，讓我們瞧瞧說什麼悄悄話了。」

韓松笑著搶過信，背對著他說：「班長，看別人的秘密可不好啊。你看你還那麼多信沒送呢，送信任務要緊。」

「你小子！」通訊員老兵班長錘了他一下，「等著我回來給我說說你倆的故事啊，不然晚上讓你班長給你開小灶！」

開小灶的意思就是單練，一般調侃的意思偏多。韓松當然不會傻到真的跟別人分享他和李雪之間的秘密，所以拿著信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偷偷去享受這份特別的幸福了。

只不過，這次等來的不是幸福，而是心碎。

故事很老套，很平常，就是一封分手信。

韓松

見信安好。

你在那邊一切都還好吧，我聽說部隊訓練量挺大的，而且特別容易出現訓練事故，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千萬別受傷，不然叔叔阿姨該擔心了。

聽你的室友說，你的休學申請已經批准下來了，學籍會給你保留到你退伍回校繼續學習，所以你可以安心的踏實的當你的兵了。

說起來，真的挺意外你去當兵了，本以為你會和我說，而且會解釋好一切再走。然而，當我想再次聯繫你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聯繫不上你。如果沒收到你的信，我真以為你失蹤了，或者，你不要我了。

六年來，從高一到現在，咱保持這種聯繫方式五年了吧，雖然說起來很想笑，高中咱倆一個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竟然會用寫信這種方式來追我，而我竟然稀里糊塗的真的被你追到了手，你是不是晚上睡覺真的會偷偷樂醒啊。

而且，畢業填志願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跟我報同一個大學呢，只是，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沒想到你竟然跟我考了不一樣的大學，即使是在同一個城市，你也把我氣得夠嗆，真的打算跟你一刀兩斷。要不是看在你給我買的那個大玩偶份上，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了，我想這幾年來留給我們回憶的內容也比較多。而且，你真的狠下心沒有跟我打招呼就走了，我想，我在你心裡已經不重要了吧。我聽說，部隊發展前景很好，想必，你也會長留在那裡，我越來越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遠的，讓我不得不離開你。

不要嘗試聯繫我，我已經在新的城市開始實習了，而且公司有個男生一直在追我，我已經答應了。所以就讓這封信，最後一次見證我們即將結束的感情吧。我相信，你會遇見比我更好的。

祝好

韓松沒有想到，在車上那場夢會成為真的，自己那封各種解釋，各種擔心和牽挂的信，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韓松忘記了一件事，有的時候，女人需要的不是解釋，而是近在咫尺的陪伴。

發瘋一般的韓松衝到電話室，直接搶過其中一個人的電話掛掉對面，瘋狂地按著早已經倒背如流的那串數字，一遍又一遍。

然而，電話那邊，一直傳來的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sorry。Youcallnumber~~~

打不通，掛掉，再打，還不通，再打。眾人幾乎被他的舉動嚇住了，想要拉開他的幾個戰友被他一頓連吼帶罵也不敢再動他。最後沒辦法，再這麼鬧下去長官會被招來的，大家都沒得休息，有個人趕緊把韓松的班長霍連傑找來。

霍連傑到了二話不說，直接給他一個大耳光，也是這個耳光，讓韓松冷靜了下來。

看著被他折騰的不成樣子的電話室，看他滿臉淚痕的樣子。霍連傑冷著臉說了句：「跟我走」，帶著傷心欲絕的韓松離開了電話室，進了旁邊的物資室。

進到屋子，韓松徹底冷靜下來，低著頭，等著挨訓。霍連傑點了根煙，隨手遞給他一根，韓松一愣，不知道班長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沒敢接。

「抽吧，舒緩下心情，然後想想一會怎麼跟我解釋。」韓松看了看霍連傑的臉色，很平靜，沒有任何波動。

小心的接了過來，不過沒點著，就那麼握在手裡，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坐那，不用站著，現在就咱們兩個人，沒那麼多規矩，你就當我是你一個朋友就行了。」霍連傑首先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把，說道。

韓松突然有點懵了，不知道霍連傑到底要幹什麼，不是應該上來就踹幾腳打幾耳光然後劈頭蓋臉的怒罵嗎，怎麼會這麼安靜。班長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是打是罵倒是有一點提示啊，就這麼安靜的待著，連個應對的方法都沒辦法想出來。

韓松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最後脖子一梗，想著反正橫豎都是死，只是不知道怎麼個死法，那就安安靜靜的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反正現在心裡難受，也許挨頓罵挨頓揍就好了。

「一般你這種情況，十有八九跟女朋友有關，我沒說錯吧?」

韓松一愣，沒想到霍連傑會以這樣的方式開始，怎麼會這樣，這是什麼節奏，一時之間竟然讓他不知怎麼辦，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怎樣回答他。

「難道是暗戀?還沒表白?不會那麼慫吧。」霍連傑眼睛里含著笑。

韓松看著他，還是沒接話。

「你也不用怕我，我都是三期老兵了，不像你副班長似得一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可以在新兵面前喂瑟，我不用也沒必要。我要是想收拾一個兵一句話的事，不需要我發火動手。所以，我要是想罵你想打你，早動手了，所以你不用擔心。」

韓松知道霍連傑這話不假，作為一個三期老士官，在連隊的話語權還是相當大的，雖然不至於直接發號施令，但是想整一個新兵還是很容易。

「我失戀了，女朋友分手了。」韓松小聲道。

「女朋友分手了?那不至於把咱電話室給弄壞了吧。」霍連傑仍然沒有動怒的跡象。不過這話說的韓松臉上有點掛不住了，電話室畢竟屬於連隊公共財產，不可以隨便破壞的。

「你呀，這幾年書你是白讀了，說好聽點你是重感情，說不好聽點你就是大傻子。」霍連傑毫不客氣得的說。

這話說的韓松特別不服氣，眼睛直直盯著他看。

「不服氣啊，告訴你，我剛來部隊那兩年跟你差不多大，和你一樣，仗著脾氣大，混過社會，懂得多點，心高氣傲的，性子野，就拽的二五八萬似的，這種狀態通常情況很容易被揍。那時候打兵很正常，胳膊粗的棍子班長老兵人手一個，說是防爆棍，其實是氣急了打兵用的，我的班長曾經打折了全班的防爆棍。當然，現在不讓打兵了，教育為主。」

「你挨過打?為什麼被打啊。」韓松不明白霍連傑這樣的為什麼也會挨揍，下意識認為和自己的情況一樣。

「抽煙、喝酒、搞對象，任何不讓乾的事都干，挨揍就太正常了。以前部隊是不怎麼禁煙的，隨便抽，我們不知足啊，抽煙喝酒還跑去福利社撒酒瘋。第三年的時候我們臨近退伍，一伙人又跑去福利社抽煙喝酒還撒酒瘋，被連長抓到了，當然連長也被我們忽悠一起喝酒，連長天天跟我們摸打滾爬的早混熟了，不至於罵我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連長走了沒幾分鐘，軍紀科的就來客了，把我們抓個正著。」

「當時我們都喝醉了，而且馬上面臨復退，都是老兵，一個個牛逼哄哄的差點跟他們幹起來。這可是犯錯誤的！於是乎，當天我們就被旅點名通報批評整改，營長罵了我們個狗血淋頭，這還沒完，晚上點完名，連長跟我們說了一句話，就那一句話，讓我們想死的心都有了。」霍連傑回憶道當時的情景，臉仍禁不住抽搐了一下。